第九章 衷心(1/2)
拾靥坊的门半开,那张漂亮的脸带着抹不去的疲色,一闪而过。
明夷的汹汹气势先矮了半截,店堂之内已焕然一新,如她预设的那般,旖旎有趣。这都是连山夙夜不眠辛苦做成,她这个高床软枕的人有什么资格抱怨。
气既然散了,声也软了,确实也有几分心疼:“你这一夜辛苦了。”走进铺内,将门闭上,两个人,一屋的花香,柜上油灯的昏黄光亮摇曳不定。
抬眼相看,明夷看到连山的眼皮凹陷,眼底泛红,原本自带三分忧愁的眉眼如今令人心都要揉碎,预备着要大兴问罪之师,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叹一声:“你到楼上休憩一会儿吧。”
连山摇了摇头:“娘子还有何想法,连山一并为之,也好早些开铺。”
明夷忙摆手:“不用,如此甚好,你去休息,我一人看铺就好。”
连山似要转身退去,又停住,并不直视明夷,低着眉眼:“娘子昨夜行露院之行可顺利?”
明夷心一沉,怜惜之情烟消云散,好啊,不提便罢,却又来说这茬,难道还想进一步试探不成?还是得先制人!
明夷正色道:“连山,我很感谢你从火中救命恩情,也知如今丰家凋敝,连饱暖都无法给你。你是自由之身,若你有好的去处,我不拦你。”
连山猛抬头,双目瞪圆,嘴唇微启,三分惊,倒有七分哀。四目相望,只是数秒,明夷觉着像是过了一二时辰般,身上竟有些麻了,正想活动身子,却见连山的眼眸渐渐模糊,直到两行清泪垂下,划过脸颊的度在外缓慢,像在看着一部狗血的电视剧里场景,莫名的荒谬感让她忘了去自责和内疚。
连山举袖拭去眼泪,眼睛被擦得更红,明夷这才回过神,依稀觉得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很残忍的话,做了什么很罪恶的事。还未完全搞清楚,一晃神,连山的脸不见了,扑通一声,他已跪在明夷面前。
明夷吓得后退两步,毕竟来自现代,被人跪拜的感觉极度陌生和无所适从。
连山的声音意外地平静,像没有流过泪一样:“连山五六岁时被恶人拐至洛阳,买主嫌我已记事,不予高价。恶人见我样貌尚好,也不愚钝,便留在身边用于乞讨敛财。只是流年不佳,民生凋敝,往往乞讨无果,恶人便常鞭挞我以取乐。
年幼时并不知何为苦,初时想念父母,渐渐也记不清晰了,只求少挨顿打。之后挨打也没有太大感觉,只想多睡会儿觉。
直到有天,恶人将我鞭挞后,犹不解气,他说我连哭叫都不会,真是个活废物,他狞笑着,喝了口酒,喷在我赤裸的身体上,我快要痛晕,只尖叫一声,再也不肯开口哭喊,宁愿咬破了嘴唇。他气极了,说不如将我手脚砍去,做成人彘,供人观看,好歹换几个铜钱。我不太懂,因此并不怕,只看着他醉醺醺转身去拿刀斧。”
明夷身上抖,除了怜惜心疼,更多却是恐惧。她害怕连山波澜不惊的语气,怕那种被打到麻木的经历,怕经历了非人境遇的连山,是不是如今内心始终埋着晦暗的种子。
连山说到此,声音里才少了些冰冷:“我还是没有出声,惊叫的却是那恶人。一条九节鞭,风声呼呼,来势如电,鞭头银镖已深深扎入恶人的肩,痛得他几乎站立不住。一对神仙似的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院门内。男子一身月白,身形极其高大,手上执着九节鞭,或许是我当时幼小,在我眼里,那男子山一般魁梧。女子着浅啡色,桃花一样艳丽,笑盈盈看我,说,小弟弟别怕。我从没见过这么明丽的女子,心想,如果这世上有神仙,大概就是这样。”
连山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明夷,眼里泪已干,却闪着另一种光。明夷实在受不住如此大礼,要扶他起来,连山摇头,使了劲儿,依然跪着。
“娘子,这些话,连山一定要说,此后绝不再违逆,就让我继续吧。
那女子娇声唤男子为肖郎,说,不若按这恶人所说,将他手足砍去。男子轻轻摇头,笑着应了。拔出鞭头,血溅在我脸上,又热又腥。他壮硕的身影压过来,日头的温度不见了。恶人被踹倒在地,胸口被踩住,不得动弹。男子拾斧又迟疑,女子娇嗔中含怒,还不动手,别让他死了,要活着做个人彘才好。男子一斧,恶人的左臂离开身体,血爬到我的脚边,像有生命一样。”
明夷有些晕眩,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伤人杀人都是那么轻飘飘一句话吗?那个所谓神仙般的女子,恐怕有的是魔鬼似的心肠。恍惚中,她看到连山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回忆里找到了别样的痛快。
“那女子走近来,拉住我的手,轻声说小孩子不要看这些,便带我走出那个破落小院。我只有一个念头,我的手那么脏污,怎么配让她拉住,却又舍不得抽出来。身后的恶人早已昏厥,又三声筋骨分离之声,我偷偷回头看,那男子站在血泊之中,血溅在月白袍底。他对我笑,像烈日灼目,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手里的九节鞭直直飞向恶人的胸口,又迅收回。收了武器,快步向我们走过来。
从此,我就跟着那女子,她说我令人怜爱,又沉稳如山,便起名连山。那时,我八岁,她十七。”
连山嘴边再扬起笑意,但更暖些,充满着柔情。
明夷心里明白,那女子自然就是当年的丰明夷。以往猜她果敢泼辣,猜她放浪不羁,原来她还是如此狠辣冷血。她有些怕深究,又挡不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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