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要当主角(2/2)

“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恩人快请收下。”

沉甸甸，有菱角，这份礼物迫不及待落入梵高手中。借着火光细看，此物质地细腻，手感滑溜，底座四四方方，上面刻一尊四脚**，张嘴呲牙，头顶生角，全身披鳞，舞爪摆尾。噢，居然是一块石头。这年头，连石头也拿来当见面礼。莫名其妙救错人，多了一块贴身膏药，撇都撇不掉，已是十足**烦，若再收下这份见面礼，无疑多添一份负担，实在没有必要。罢了罢了，无处摆放之物，再美轮美奂亦无用，等成家有个窝再采购也不迟。梵高皱皱眉，推搪不想要。

贵为任嚣城高级牢房之小小囚犯，如此雕工精湛的工艺品又从何而来呢。噢，莫不是牢狱生活多姿多彩，坐牢之余，还能依靠自己的辛劳，赚赚外快，囤点收藏品，待有朝一日出狱，衣锦还乡？

“快开门，就快烧死人啦。”

狱卒无影无踪，铁门已被烘烤得热烫，再无人敢伸手触碰，那种抓住铁框，死命摇撼的经典场面，怕且都见不到。哭天抢地什麽的，显得老套。

远隔万重人山，恍惚间，梵高觉得有那麽一个圆的影像正在远去。他清楚地辨认出潘有度说话的口型：我刚刚得知长廊的尽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出口……

“噢，後会有期了。潘先生，你的运气真好。”

“恩人，你在跟谁说话？我在这。”

“没见过人自言自语吗？”

“恩人，你太有型啦。我愿追随你一生……”

望一眼瘦骨嶙峋的贴身膏药，梵高感叹：人世间，莫不是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天意？在这个人人争抢出镜率的时代，危难时刻，又人人明哲保身，无人愿担当主角。面前有大批量的人肉火海阻隔，往前一步随时身中暗器——头顶充满断梁碎片，唯有默默目送潘有度只身投奔自由。至於身边这一位超粘人的患难之交，若真有幸被其追随一生，还不如一头栽入香江自溺算数。

“来吧，是时候由我带领大家追求光明与自由。”

这一刻，梵高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火海浪尖，当一次主角——不为取悦观众，只为自娱自乐。

漫漫迷途，因有引路人，剧情即时峰回路转。咋咋燃烧的横梁，俯视这一帮过度顺服的小辫子。真的耶，黑色辫子全都乖乖地跟在红棕色长辫之後，秩序井然，出奇反常。

“那个肥佬是同文行的大老板，你没认出来？”

“大老板？哈哈，只不过区区商人，说到底还不是粗人一个。”

“喂，刚才被火烧着衫，抱头四处窜的，多文艺范呐。怎麽无人出手相救？”

“是啵，文人够斯文了吧。为何亦无人施救？”

“统统收声，别忘了刚刚是谁闪得最快。”

围绕着大火现场，为何众人均不约而同置首富与文艺青年不顾，这年头，大家到底还有没有良心……诸如此类的敏感话题，辫子与辫子之间，爆发锐利辩驳。这种“大多数”对“极少数”的公众谈话节目，是目前整个任嚣城乃至整个大清帝国最为流行的又一娱乐活动。参与者要麽一出场就自称绝对属於“大多数”那一类；要麽拖拖拉拉，直到节目临近尾声，才羞答答地迈出关键一步，加入“大多数”这一边。有关站队，选择人多的那一边总是错不了。

相互搀扶的，闲话家常的，忆苦思甜的，憧憬未来的……逃生路上，人们并不寂寞。

远离烦嚣，逆行抵达长廊尽头的潘有度，在拨开迷雾看见皎洁月光的那一刻，脚边响起“吱吱吱吱”激昂歌声。回头见到，正是一群於阴冷潮湿角落定居的蟋蟀小子。领唱的是那一位雄赳赳的长胜将军。这一群体积小，口气大，越挫越勇的蟋蟀小子们，挺起胸膛，将满腔热血灌注於歌声里。

“抱歉，我已无巧克力相赠……”

“吱吱吱……吱吱……”

“统统都别喊，快让开。”

临近出口处，领头的红辫子被数目庞大的黑辫子远远甩到一边，就连潘有度也不能幸免，他原本应该第一个走出去，如今却无奈地被後来居上的人浪重重围困，不得不随波逐流……

无论如何，自由的队伍，谁都没有站错。

最後走出来的，是梵高，还有那心怀感激的贴身膏药。月光，白得发蓝，一位形容枯槁的小辫子马不停蹄地追随着梵高的影子。

“恩人，等等我，别走那麽快呀。我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欣赏你的发型，太拉风啦……”

“只要脚步不停，希望就不会灭。”

“我们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吗？歇会儿再赶路也不迟呀，反正已经自由啦。”

或许“自由”的漂亮发音触动了梵高，他停下脚步，略微迟疑，并不转身，反而抬头望月……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此时，那一群逃出生天的蟋蟀小子稀里哗啦从梵高脚边经过，重出江湖的感觉真完美。

噢，我说呢，才走一点点路就疲惫不堪，原来是你偷偷把那块石头塞到我衣衫里头。贴身膏药吓得拔腿就跑，梵高拽着怀里的石头即刻去追。

月儿微微一笑，隐入云层，假装什麽也没看见。她在想：今晚的主角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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