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梧桐更兼滴滴雨(1/2)
京城的秋天极少有雨。常常只是傍晚的清风卷下几片半黄的叶子,落在地上簌簌有声,像极了雨水打湿砖石的声音。
而此时伴随秋风的,不光有萧瑟的落叶,还有久违了的突然从天而降的细雨。
宋代有词人李清照,作《声声慢》言:“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说尽了那最难将息的悲愁。
而此时陈化及的心情,比之那晚来风、南归燕更是清冷凄切。眼前这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军官,竟然与自己有如此深的纠葛,真真剪不断理还乱——结拜兄弟、屠村仇人、师父也因他而受伤失踪,本以为寻到了师父下落便可将他神不知鬼不觉除了去,到如今,竟然又成了疯大叔的儿子穆左!
陈化及一时头痛欲裂,伸手抓住穆左手腕,咬牙切齿道:“你可知你父穆人天,是被何人所害!”
这一握之下,不自觉用上了三分气力,穆左只觉自己手腕剧痛、几欲断掉,登时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滴落,口中道:“二弟,你好大的力气!说就说,这是作甚?”
陈化及这才回神,松开手掌,沉声道:“穆家被奸人冤枉惨遭屠戮,你父被我师父救起,但神志已昏。中间断断续续含混不清地对我师父说了事情大概,疯大叔死后,师父又对我言说了详细经过……”
当下,将穆人天是如何被诳去提督府,又是如何自荣禄手下兵丁手中逃脱至郊外小庙,悉数讲与穆左听。只是中间隐去了小庙方位和师父身份等关节。
本以为一番话后,穆左会血性上来,寻那荣禄报仇。却不想他只是眼眶微红,长长叹出一口气来:“唉……二弟,为兄有话要说,只是说完之后,你莫怪我。”
陈化及此时对穆左的感情及其复杂,原本待时机成熟定要将他手刃!可此时,他是疯大叔的亲生儿子,而疯大叔又是为救自己而撒手人寰,陈化及隐约可以猜到穆左要说什么,直恨得牙关紧咬、双手微抖。几次欲提起掌来将他毙杀或好打,但最后,终究把那颗愤怒至极的种子强压在心底。
“我一直以来,都以为父亲已然仙逝。我穆家的灭门血案又如何不让我心痛如刀绞?只是当时事发突然,我全然不知凶手是谁,但我心中知道,只有攀上荣禄这棵高枝,我才有为全家报仇雪恨的可能。”穆左顿了一顿,咬牙继续道,“我费尽心机,隐去自己真实名姓博取了荣禄信任,终于如愿以偿拜他为干爹,从此飞黄腾达,要兵权有兵权,要银钱有银钱,我想,只要查出了真凶,我报得大仇定然是轻而易举。”
陈化及冷笑一声:“可是,你却‘飞黄腾达’到如今,报仇之事怕早已抛之脑后了吧。”
穆左知道陈化及出言讽他,也不理睬,继续道:“为朝廷办事,我接触到了甚多军情密报,一次查阅卷宗中,我发现了步军统领衙门关于查杀乱党而杀灭的人员名录,我穆家一干人等赫然在列!由此我才知晓,原来我穆家的血案与义父有着莫大的关联。
“如此血海深仇,我又怎能不想报!可是义父身旁护卫众多,我功夫平常,想要刺杀绝无可能。后来想要用毒,可是几次三番,决心难下。
“二弟,你不要怪我没有杀了荣禄。只因我想通了一个关节——那就是逝者已矣,我就算将荣禄千刀万剐,死去的家人也难再复活。而我,却丧失了一个可以平步青云的大树。当朝一品,太后老佛爷身边的红人,九门提督荣禄大人的义子,瓜尔佳·昌吉!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身份!
“二弟,我的性命是你所救,你的性命是我爹所救,我们兄弟二人并肩携手,你虽然是一介布衣,但只要兄弟齐心,其利必可断金!我们一起做上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到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坐不完的高官厚爵,等时机成熟了,别说一个荣禄,就算是把天捅个窟窿又能如何!”穆左红着眼仁,越说越激动,双手挥舞几近疯狂。
陈化及看在眼里,寒在心中。是怎样的贪心与痴心才会让一个人为了金钱权力,连自己的灭门仇恨都可以忘记。含光木剑就在身后,此时若一剑结果了穆左性命是再简单不过。可陈化及双手颤抖,几次欲拔剑相向,几次都强忍了下来。尽管穆左良知泯灭,但他实在无法对疯大叔的儿子痛下杀手。若真的手起刀落,有朝一日地下见了疯大叔,他该如何去面对这个为他挡了一掌的疯癫老人呢?
陈化及瞥了一眼穆左,言语中充满鄙夷:“所以你为了高官厚禄,灭门的仇人就在眼前也可以忍气吞声;所以你为了金钱权力,自己的祖姓都可抛弃,转而随仇人满姓;所以你为了飞黄腾达,可以自甘下贱,去向自己的仇人跪地请安!你日后还敢到九泉之下见你苦命的爹娘吗!”
这一番话,终于让穆左痛哭失声起来。漫天秋雨淅沥沥落下,混着这个俊逸军官的泪水流了满身。多少年了,面对干爹与干娘,穆左有泪也要咽在肚子里,强作笑颜。他何尝不想痛哭一回,可他心里唯一能告诉自己的,只是“弱者愈弱,强者愈强”。如今面对他信任的二弟,终于可以卸下面具,痛痛快快大哭一回。
穆左失声道:“二弟!你骂得对!这几年里,周匝尽是溜须拍马之辈,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一句真心之言!我又何尝不想手刃荣禄,亲自报得大仇呢!你放心,待我位子再高一些,稳一些,家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唉……”陈化及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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