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私奔的老汉(2/2)

是了，思考！

正在努力晃动身体，挪着步子去找水的剑八身体突然僵硬了。

它猛地意识到自己在思考。

是思考没错，它感到自己重伤缺水，因此想到要找水，它能回忆过往发生的事，并且意识到自己当初只是一只本能驱使的傻鸟，它真的在思考。

它知道自己身上一定有事发生，因为它很确定，别的搬云鸟不会思考。

剑八终于喝到了水，那是头目被杀时，体内水气外泄形成的骤雨。绝大部分被土壤吸收，重回东洲，但还有极少的一部分积存在古树的树洼，或者山石的凹陷里，救了剑八一命。

长安城。

户部所记载的档案中，牛家村惨案发生后，确实有父子俩人生还，父亲牛怀义，儿子楚怀风，且已迁居长安，就住在乐安坊。

查到楚怀风时，户部文官还多了句嘴，称楚怀风前几日来开了清白文书，说是要到祠部领度牒。由于楚怀风身受皇恩，他没捞到好处，因此对他记忆颇深。

林中天心中有强烈预感，此案真相即将揭晓，当下不犹豫，让杨杰去往祠部询问，自己则直接前往牛怀义家中，二人约好在牛家碰面。

只是当林中天赶到乐安坊牛怀义家中时，他家早已大门紧闭，人去屋空。

隔壁一户人家的院门开着，有位妇人正坐在自家门槛上剥蚕豆，眼睛时不时地往这边瞟。此时见一个年轻后生在隔壁张望，便招手示意他过来。

“俊哥儿，你找这家人？”

林中天点头道：“是的，请问这位大嫂，牛怀义父子去了哪里？”

“谁？你说谁？”妇人手上蚕豆不停，“哦，牛郎中！这里都叫他牛郎中，名字叫得少，一时没想起来。”

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一个不屑的白眼开始：

“你不知道？跑啦！私奔跑啦！哎呦，真是太不要脸了。前些日媒婆给他家牛宝说媳妇，那姑娘你知道不，就是坊西头老王家的远房侄女，逃难投奔过来的。那姑娘大是大了点，可长得水灵啊，多配牛宝！结果怎么的，那牛郎中还不同意呢。”

“要说这人啊，平日里相处觉得还不错，谁晓得这么不要脸。先是给儿子找了个和尚师父，打发儿子出家去了，儿子前脚走，他后脚就上人老王家提亲去了，闹半天是他自己看上人家闺女了，想续弦。”

“哎呀！丑啊！提亲不成，就摸黑带着人家姑娘私奔了。那姑娘也不知道被牛郎中灌了什么汤，心甘情愿就跟着跑了，俊哥儿呀，你说说这世道，五十多岁的老汉了，把人家二十多岁的大姑娘拐跑了，丑啊！”

妇人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气，指甲因为剥蚕豆塞满了黑垢。

“什么时候走的？”林中天问。

“就前天夜里啊，长安城一解禁，俩人就跑了。”

“多谢。”林中天告辞，又绕到牛家屋后，趁人不注意时，翻身进了院中。

院中确实没了人影，屋中摆设收拾得妥当，家中财物也都取走，走得并不忽忙。

此时杨杰也从祠部带回消息，楚怀风于彭侍郎被杀第二日便已离开长安，追随佛图澄大师去往黄龙寺。

“佛图澄？”林中天喃喃自语道：“怎么偏偏是这位大师？”

田间小路，远离长安。

黄昏的天幕下，远远驶来一辆牛车。拉车的黄牛有些老了，走得很慢，但它有着无比丰富的经验，不需驾车的老农吆喝，自己就能找到回去的路。

除了驾车的老农，车后还坐了两个人，一个是牛郎中，另一个是个形容二十多岁的柔美女子。

她抱着双腿，下巴垫在膝盖上，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驾车的老农回过头来，满脸堆笑：“大兄弟，你这闺女长得是好看，就是不太爱说话呀。”

牛郎中老脸羞得骚红，陪着笑胡说道：“她娘走的早，从小性子孤僻。”

“年纪不小了吧？说婆家了吗？”

“说了，说了。”牛郎中忙点头回应。

老农笑着道了声可惜，回过头继续赶车。

牛郎中看着那位女子，有些怜惜地道：“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那女子侧头看了看他，突然开口道：“在长安我们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可我却感觉与你相熟好久了。”

她皱眉用力思索：“我想起来我叫宋青瓷，我已经死了，可我为什么还活着？”

一阵燥意自她喉间生起，她感到无法忍受的干渴。

“我想喝水。”她说。

牛郎中将水囊递给她，看着她辛苦地大口吞咽，轻声道：“都是些伤心事，何必要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