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风雪夜归人(1/4)
是夜,南荣比遣散了左右近臣,独自坐在御花园的旁逸亭里。亭里宫人们已经生好了红泥小炉,温上了流玉酿,桌上也备好了酒器。
“登彼太行,翠绕羊肠。杳霭流玉,悠悠花香。”
南荣比的流玉酿是从琊岭上带回来的,是师父的手艺。出酒时一开蜡封,有形的酒香结成了雾打浇漓里缓缓盘旋出来,散去之后露出嫩绿的酒汤。南荣比斟上两盏酒,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湖灯一边轻叩起石桌。远处辰时的更漏一响,就见有细碎的雪影映着微弱的灯晕越来越密,再一抬眼,已是大雪纷飞之景。南荣比心念一动,凑出两句:
“雪作杨花穿堂柳,却道人间食盐肥。”
一语才落,就听亭外传来赞声:
“二哥好诗兴,这风花雪月乃是大雅之景,茶米油盐却是至俗之物,却不知作下这句子的二哥是个心忧百姓的仁人雅士,还是个暴殄天物的媚雅之徒?”闻声望去,浴雪徐行而至的正是前来赴约的慎卑洁。
南荣比清摇着脑袋,浅笑着谑道:
“雅士也只是士,这词用在朕这个皇帝身上怕是不妥吧。”
“是不妥,”慎卑洁从容地掸了掸毳衣上的湿雪,坐下来道,“既然陛下不是雅士那就是后者了?”
“哈哈,”南荣比笑着用手点着对方的胸口,笑骂道,“你这大逆不道之徒。”
“臣弟是个大逆不道的,可臣弟这个大逆不道比起落‘海’为寇应该还算是轻的?”
“唉,草寇变海寇,他到也不算忘本。”
二人相视,大笑起来,又对饮下一杯。
酒曰流玉酿,入口清冽绵软,似吞一口云雾抵在了喉头,隐隐地带着一点清苦、一点艰涩。把酒在嘴里打几个转儿咽下去,这几个转儿的功夫就已经叫人有些迫不及待。可是真的咽了下去,又生出一丝不舍,一丝后悔,只想再把酒回到嘴里多品几品,恨自己怎么这么快就咽进了肠胃。
酒下了肚以后合上牙关,慢慢把胸中的气呼出,就有余香在唇齿心脾间缱绻往回——才刚只是尝着它口感好,真滋味这会儿才出来。酒好似有股子花香味,却说不上是哪一种香,嘴里像是三月三进了青君的大园子,什么香都沾一点,什么香又都说不出来。千回百转,缠绵悱恻,萦绕迂回,曲折委婉,一口下去还想马上再来一口,却怎么也不解恨,心里有千般的喜欢说不出,只留下了万种的委屈来。
“流玉酿喝着叫人委屈,不是帝王酒。”慎卑洁叹气道。
“做帝王前还不能解其中滋味。”南荣比接口道。
“如此说来臣弟便将这就喝糟蹋了。”
“世间委屈却是千千种,异时异人只是委屈的不同罢了。”
二人沉吟一会儿,却不再说酒,将今天白日朝堂上的事情端了出来。
“郑洵甄既除,对朝中贪赃枉法之事大抵可以有个震慑。借此海寇契机,加上之前几年寻芳节和评定赘芳录时从岭上传回的消息,朝中的大臣们二哥可以看个究竟了。”
“陈喻远是个忠臣,可惜沉稳有余变通不足,遇事墨守成规还有些刻板,过些日子弄去礼部做个闲官养老吧。”
“陈老与贾旨丰算是一对活宝。这个贾旨丰是世家出身,入仕前常去损福关问道,当初还差点破格招进关里赘芳,只是他那时已金榜题名便没有走赘芳的路子。这人在朝堂上插科打诨的倒也耳聪目慧,他早早就发现了郑洵甄与海寇中一些头目态度暧昧,假装不经意地与我说过。今日借早朝的功夫查郑洵甄的事情,朝堂上原本只有你我知道,可他却在话里话外察觉出了味道。他假意诽谤陈老收受好处,把众人引过来之后却又不明说,又将话头全推到了我的身上,到时候不管哪一方失利他都只是得个搅混水的名头,是真正的明哲保身,也是不失巧妙。”
“就是这样朕才生气,他是言官,就该抬着棺材上朝来劝朕严惩郑洵甄,可他却听着朕的话锋虚与委蛇,他……唉。”南荣比说着又叹气道,“可他若是真的抬着棺材上朝,保不齐不等开口就被朕先轰出去了。这些年朕做皇帝,感觉自己变了许多……不提也罢,贾旨丰这人表面上总是假借着与陈喻远相争规避风头,看起来装痴作傻口无遮拦,但其实是个聪明人。”
“他是个聪明人……另外,今年这位赘芳录卷首比起以前岭上来的那些公子可是聪明得多啊。文采上我看了,颇有陈喻远当年的风韵。而且,他可比陈老爷子更是聪明得不只一星半点。”
“这人初上朝廷,看起来不不党不私却处处都不得罪人。过去的赘芳秀才出岭要么是不谙世故要么是知世故而不世故,这个人是怎么来的?前些日子怪乱的,朕也没有好好问过你,赘芳录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前岭点中的那个人又有什么名堂?”
“这个鸾哕公子的确是阴差阳错,后面的事情我都没参与,是中岭的人主持的,这个鸾哕公子也是他们定的。”
“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
“寻芳节前那会儿我照例回岭上拦花举的道,听见一个秀才填了句寒棠调,他说的那两句只有我们三人知道。我心里头一惊,就给了他个名头叫未晞斋的人多注意一下,可是叫几个鉴芳官知道了,抱着各自的心思都要点他做卷首。”
“你那天急着还朝是为这个事情?”
“当时还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情况,我只给您传来信,没有让别人乱说,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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