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2/2)

如此过了十来日，眼见炎夏将至，文夫人贪得惫懒，便不与他争了。

两月后，残春繁花尽褪，暑气生起，艳阳渐烈难消，草木愈盛。

新帝亲政临近之际，大晋却出了桩人心不安的奇事。西南陇水郡夜半天降奇石，及地之声如雷发殷震响彻四空，火光盈盈亮如白昼，满城百姓为之惊颤。

循声而——“水泽为戈”。

这样一桩异事，少不得是天降箴言，众人顶礼崇敬，下跪连拜，待官兵镇压把守之时，上书箴言早被人记了去，暗地里传得及广。

众人不免热议，“水泽为戈”究竟意味何为。谓大兴水利者，有之；谓兵戈将起者，有之。种种言论传得开些，总能遭人提出差漏之处，而后声音渐息。

但凡知晓些朝堂政事的，心中隐隐有些猜测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一时对此奇石讳莫如深又心照不宣。有人拜访谢府，只道谢家鼎盛厚重如千岁之大木，兼之门客能人众多，定能承袭天意，解出四字箴言。

可惜，如一颗石子落入井中，谢府大门紧闭，平静如常。

值此时机，华阳郡忽有一人，自道感知天命，言此天授之意，新帝亲政即兵戈四起，烽火九州，尸骨满地，此大道秩序之所不容，故投奇石惊天彻地以警醒世人。

隐晦预辞顿时公之于众。

新帝亲政在即，自有不少人将此二者相联结。水泽二字，可不就应了新帝名讳。

湛，甚水也。

水泽为戈……

翌日，华阳郡那率先道破之人，竟无故暴毙屋中，却又面容完好，浑身无半点伤处。有心惊惧怕之人，只说此人说破天机，此番是遭了天谴！

新帝亡国之辞再度甚嚣尘上。

一时人心惶惶，民言四起。有大胆朝臣者，承载民意，上言陛下宜暂缓成礼大典，亲入国庙修行祈福，以安民心。

朝臣跪地，应者纷纷。

新帝震怒。

长安城，秦楚楼。

既是天子脚下，又有将士镇压，谣言自是收敛许多；风花雪月尤甚的秦楚楼更是平和。

富丽精致的雅房内，既有波斯国的柔软地毯，又缀有南海珍珠串就的珠帘，更有丝绸纱缦，名人字画，华贵有余且不失雅致。

一曲琴音袅袅弹奏，小调舒心柔和，中规中矩，虽无甚大惊喜，亦无甚差错。

祁疏年斜倚榻上，细品少顷却皱了眉头，冲帘外抚琴之人唤停：“罢了，莫再弹奏，你出去罢。”

琴声戛然而止，抚琴少年乖顺离去，扣紧门扉。屋内复归宁静，祁疏年仍有不畅，眉头尚未舒展，低声碎骂，“皆是愚笨呆滞的俗人。”

临窗而立的青年从容回眸，彼时逆光暗影，自窗沿渗进的阳光径直落在他发梢衣袍，恍惚竟似星河灿烂。晏斐无奈一笑，轻启莹唇，“疏年严苛古怪，倒骂起他们的不是了。”

世间多是俗人，如此才称俗世。

放眼而去，绝立于世谪仙般的人物又能有几个？

祁疏年略微思索，不置可否，“尝闻高山流水倾城之音，如环佩悦耳绕梁不绝，此后欲聆听一曲，却再难为琴音。天资如环云孤峰之不可达，奏不出我心间上的琴技，确怪不得他们。”

沧海之后，巫山除却，难再惊宠辱，正是此番道理。

怅然遗憾自是有的，只念及昔年有幸临遇天籁，素倾染华，万物蒙灰倒也值得。

斜睨眼眸上下端量一番晏斐，见他清雅温润，贵气自成，祁疏年眼底闪过一丝狭意，扬声道：“阿斐善眸识珠拿走了止音琴，技艺自当不差，不若赏顾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