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星河长夜(九)(1/2)
九重天上,几千年来,从未出现过千里碧波莲池一瞬间万千莲花羞败的景象,一时间游廊上下,刚刚还在观花赏景的仙君仙娥们,不由面面相觑,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如伞撑开的硕圆荷叶,也不似方才那般舒展肆意,都有些含羞带怯地微微收拢,这才让被挤到碧莲叶下的凌波冒出头来。
白玉雕琢般的晶莹花瓣沾着几颗滚圆水珠,鲜亮剔透,临近水岸的金盏银台绽吐鹅黄细蕊,清新静雅。
没有了萍汀盛艳雍容的满池风光,池畔一角,凌波独放的水仙,此刻看起来倒果真风韵清徐,别有一番优美姿态。
玄谷一路行来,偌大的莲池里,竟无一朵莲花,不禁觉得好生奇怪。
她可记得这莲池里住着一只莲花精灵,最爱做那与人比美的勾当,自负三界颜色最盛,性子却单纯娇纵得一塌糊涂。那莲花灵一双外美妙动人,水盈盈的,嗔恼情绪,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比这万顷碧波还要好看上十分百分。
故此,万年前的玄谷便喜作些招惹那小花灵的恶趣事,像是故意说他姿容丑陋之类,惹得那单纯的花灵心壑难平,怒气冲冲复又幽幽咽咽,垂泪阑干红——美人垂泪的景致,比万顷荷花映日别样红的风光,还要美上几分。
不过小花灵的性子,也是直来直往,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不懂人心冷暖,没有故意伤人的心肝,倒时常吐露些无心的伤人恶语。某次就让玄谷撞见,他在对一个刚开了灵智的金盏银台水仙花恶语相向,说那卑贱矮小的凌波丑陋,脏污了他的莲池。
彼时玄谷正化作蝇头小人,躺在临水照花的夭若盛开的一瓣桃花上晒太阳。少年花灵的声音清脆如琳琅,双唇红润似荷花尖尖角上的那一抹水红,格外动人。可那般漂亮的嘴唇灵动的声音,吐出来的语言却不是那么美妙好听。
玄谷轻轻揉了揉耳朵,从桃花间跳出来。
“这朵水仙,可比你顺眼多了。”
那一袭阴阳二色的黑白华服翩然如羽化登仙,尤似今朝。
每每想起万年之前,那绝色女子轻飘飘的一句言语,萍汀便如鲠刺在喉,咬牙切齿。他因为那女子一句话,生了一百年的气,甲子神兵阁前的莲池里,便有一百年没开过一朵莲花。
好不容易等到他气性消退了,那朵丑陋的水仙花竟然被那个三界颜色第一,连他都不得不自愧不如的女子以琼浆玉露浇灌出了仙身,得了这么一场大气运造化,位列凌波仙君之位。
自此,萍汀暗自发誓,奋力修行,他本就天资卓绝,这一万年来修为也甩开凌波一大截。他们花灵,修为越高深精妙,容貌便越美艳动人。萍汀知晓,若他有朝一日能以花神之身得证天道,自然便是艳压三界的头筹,那只证道半步的女子,是万万比不上他的。
可惜万年之前,一场诸神大战在玄谷手中开启又终结,她本人也不知所踪,三界便陷入了长达千年的混乱之中。萍汀等待了万年,也没有等到玄谷回来,好让他一雪前耻,自那时起,他心中就渐渐生了魔障,修为止步于八分圆满,再没有前进过一丝一毫。
岸上的仙家只当那风姿绝艳的莲花神君萍汀又在耍什么小性子,无花可赏,只余一池蔫垂的荷叶秃枝,无人乐得看满眼残荷败叶,纵然失望,可也没人奈何得了那位美人仙君,便慢慢都摇着头叹息着,乘着清风云雾,结伴散去了。
玄谷轻轻拭去额上的细汗,走了许久,有些许气喘。以往她腾云驾雾,心念所至之处,神思瞬息可达,双脚几百年都不曾沾地,也未亲自以步履丈量,不知九重天竟然是这样大,目之所及,欲到达之处竟是这样远。如今终于亲自走过一回,倒是有了深切体会。
莲池深处,那花灵少年,一袭红魅衣角颜色转浓,逐步浸得发紫发黑,片刻间,一袭红衣变黑袍,纯美的面容神色,也化作魔魅,美则美矣,却透着一股妖孽邪气。
万年养育,却无寸进的莲花本体,一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一枝纯红似血心无杂念,一枝漆黑似墨幽怨重生。竟是一株罕见的双色红黑并蒂莲,更难得一朵升仙一朵堕魔。
面容妖异的黑衣少年轻轻舔了舔艳红嘴唇,一池清水刹那浑浊不堪,孕育出满池漆黑的墨莲。
凌波被那翻滚不息的魔气逼得现出了人身,登岸躲避。
他望着脚下魔气翻涌的池水,眉头紧蹙。这样浓重的魔气,只怕都比得上魔族那几位上千年不出世的魔君了吧?萍汀何时入了魔道?他与他朝夕相处,竟全然不知晓。
玄谷一转头,便看到了一旁莲池之中的异状。
一朵朵黑莲次第绽放,无风自招,其上墨华流光,别有一番玉照楼台之象。
然而还未等玄谷惊叹一声所见瑰丽奇崛,一池风波乍起,沾染着污浊魔气的池水如同风暴漩涡,冲天而起,急速掠向玄谷身旁,数万朵黑莲如无根浮萍,离开水面,在魔水漩涡外围卷缠环绕,将周遭生气绞杀得一干二净片甲不留。
瞬息之间,风暴已至,玄谷根本来不及闪躲,情急之下,急忙祭出帝灏与她披在肩头的隔山海。
厚实华美的白狐裘袍上华光大盛,撑起一顶流光的保命屏障,堪堪挡下这来势汹汹的一击。而躲在裘袍之后的玄谷力有不逮,被漩涡风暴重重击飞出去,撞在一旁的游廊栏杆上,后背巨震,噗一下吐出一口殷殷鲜血,沾缀在隔山海的袍尾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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