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2)
简璞来能来田家诸子启蒙,倒还有一段因由。
原来前些日子,早先与他同在山云子那里学习的师兄,据说找了一个极为出色的弟子,日夜都来炫耀。那弟子是士族大家的长公子,传言‘生而能言’,‘长而聪明’。如今不过五六岁,已经会作诗了,且常口出惊人之语。
当时简璞在山中隐居着,他师兄做了郡守的中舍人,到他陋室来说:“既然无才,便该耕田种地,莫要自称隐士。所谓‘邦有道则仕,无道而隐’,如今天下已定,汝隐于野,怕是无能罢。”
简璞回答说:“与沽名钓誉者不同,简某从不为斗米折腰!”
他师兄说:“汝言何之谬也,自入学时起,汝便事事不及我。”
简璞气急,虽然知道师兄是激他上进,但还是出言道:“尔有何凭,能如此笃定?尔所依仗者,不过一弟子尔。吾亦有,三年之后,与尔比肩!”
于是简璞在当天夜里,就挑灯燃烛翻阅着曾收到过各世家大族的聘帖,挑出几个高门显户的想与师兄争锋,结果人家回帖说:前年先生未应,未敢耽误子弟开蒙,已另聘良师。
只剩一家半年前下聘帖的,还没聘到家塾。见“山中一支笔”松了口,便欣然相请。于是简璞说,想先看一看孩子。
结果一看,简璞心里就不怎么满意。
那些小子的门第,没有他师兄得意门生的门第高不说,且没有一个是‘生而能言’的苗子,简璞就失望了。后来他又想,郡中门第最高的一家,已被师兄占了,若比门第,永远都越不过师兄去,倒不如从寒门弟子中寻……
简璞感到脑中灵光一闪——“自己所教的寒门‘驽者’,胜过师兄所教的贵族‘天才’” 这样一幕展现在了眼前,想到此处,简璞方觉这才是取胜之道——于是他立即就改变了策略,思忖着只有学生素质越差,才越能体现他水平的高超。
正巧这时,田家的人送聘帖上门,简璞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田氏、农户,家里不过是有几亩良田而已,怕是再不能找到比这更差的了!
话说这也的确是古骜运气好,当初古贲逃来的时候,曾远远看过简璞一眼,也算是有一面之缘。古贲当时见简璞面容上一团清气,就知道此人不是个能侍奉权贵的,又见那举止有些狂士的意思,难怪名声在外,却无官印加身。古贲自忖着自己早年执着于小道,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这次启蒙古骜一事上,他便想到了简璞。
古贲也算是历经沧桑了,看人也有些门道,就总觉着,高门大户简璞其实是不愿的,可若是田家相请,简璞说不定会来。
也是机缘巧合,简璞一看田家的帖,果然就对田老爷派去的人说:“我先去教半载,若不堪造就,我便不教了。”
田老爷听了回禀大喜过望,他是没想到能请到“山中一支笔”的,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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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璞之所以称之为“璞”,就是美玉的意思,年轻的时候也算是有姿仪的,如今即将步入中年,再加上学问又好,整个人便生出一派仙风道骨的风貌来。
田氏兄弟三个,一见简璞进来了,立即就给唬住了,都噤声蹙立。他们是不曾见过这样的fēng_liú文采的,倒是古骜一见之下,便想:“爹总是和我说山外如何如何,天下俊杰如何如何。夫子是从山下来的,果然与我们山中的就是不一样”。这么想着,他不禁多看了简璞几眼。
田松田柏田榕各献了束脩拜师,轮到古骜的时候,简璞却上下将古骜打量了一番,道:“拿回去罢,我不收!”
古骜正双手捧着腊肉行着跪礼,听见夫子如此说,也是愣了一下,于是就问道:“夫子为何不收?”
简璞穿着玉色的长袍,摇着羽扇,只淡淡地道:“田家小子的,我收下了;你的,我不收!”
“为何?还请夫子赐教。”
简璞压抑住微勾的嘴角,故作冷冽地道:“你不姓田呐!我答应的是为田家教子,你姓什么?!”
简璞话音未落,田柏便笑出了声,田松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了一丝微笑,眼神里更是掩不住幸灾乐祸。
古骜一下子红了脸,他被欺压的时候多,可大多数都是些宵小之辈辱骂他,他毫不费力便能在口角并气势上占到上风……但他可从来未被如此斯文地羞辱过。
田榕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简夫子,又看了看古骜,赶紧低了头。古骜抿了嘴角,一言不发地跪在那里,脸涨得通红。
怎么办?
古骜心里想着。
父亲做什么都能举重若轻,可自己却并非如此。古骜适才在田氏兄弟身上得到的高人一等的错觉,如今已经被击得粉碎。古骜自小自负,从未经受过这样的难堪。现下被当庭羞辱了,一股不平之气,倒使他的思绪更飞快地转起来。
他记得有个词是专门说这个的……
……有了!
他抬眼,学着父亲古贲的腔调,一字一句缓缓地吐词道:“我姓什么不重要,倒是‘有教无类’四个字,想必夫子是不认得了?”
简璞闻言终于压抑不住地笑出声来,道:“……你既然懂得有教无类,便也该知道,这世上的人,有贫富、贵贱、智愚、善恶几类。以不同的方法教之,方能有所成就。
这几位小少爷,我以贵者之法教之,日后定是人上之人。至于你,我亦可以贱者之法教你,你学成之后仍然身为下贱,学来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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