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洪流搏浪逆势志(2/3)
王冲暗自抽气,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太过忽视此人了。前世他对宋金海上之盟的决策过程不怎么清楚,但几个反对者却还有印象,其中一人不仅如宇文黄中一般,将后事预料得分毫不差,还不畏凶险,一心为国,奔走在宋金之间。被金人留用为官后,暗中为宋出力,事发遇害,成了一位悲情英雄。那人叫什么来着……
宇文虚中!
这个名字终于被王冲从记忆深处挖了出来,王冲差点叫出声来,该死,怎么没早记起这个人!?眼前这个宇文黄中,应该就是宇文虚中没错!
想及此人跌宕起伏的后半生,王冲心神激荡,看对方的眼神也变了。
宇文黄中总结道:“信义是表,利害是里,表里合在一起,北事定策之时,便是置皇宋于险地之始!北事不是鼎,是插满枪头的陷马坑!”
王冲作了个深呼吸,平复下心绪,笑道:“小子也以为,不应有北事。”
他说的是“不应有北事”,而不是“不会有北事”,这也是在表态,反对大宋趁火打劫,借辽国衰落之时去复燕云。
宇文黄中正觉欣慰,猛然回神,也愣住了。
不应有北事,所以才找来西南事,把鼎转过去!?
宇文黄中看向王冲的眼神也变了,此子不仅想过北事,还想得比他深,不,不止是想,他已付诸行动,要预先阻止此事!
用心太深,太诚……
两人对视许久,宇文黄中长叹道:“守正,五丈只是在想,你却已经在作,难为你了。只是即便能将鼎转至西南,怕也难阻此事。”
王冲语气平淡,却坚决得像是在说一个凡人生而知之的常理:“阻不了,也要阻。只是将马头拉偏分毫,也算成功。小子不求功成圆满,只求问心无愧,为天下黎民苍生,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话真假掺杂,但决心却无一分虚伪。
最初,王冲想随波逐流,安乐享福,他失败了。接着他只想挣得富贵,泽被亲友,还是失败了。为什么失败?因为他不是完完本本的宋人,也作不了纯粹只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他不可能完全融入这个时代,他这副躯体里,容着的是来自九百年后的灵魂,这一点无法更改。
是被历史的洪流吞没,还是踏浪而行,行在洪流之前,将历史带到新的方向,这个选择,王冲在充任效用,随父从军时就作好了,他只能选择后者。
泸州僰乱不过是起步,兴文寨也只是他立足和借力的小轩石,十年后的靖康之难是历史洪流的一个大拐点,要想改变历史,就得改写这个拐点。
王冲不想让靖康之难上演,而要作到这一点,到十年之后再行动已经迟了。任何巨变,背后都有多年的背景积淀,由多个节点的力量汇聚而成。他要作的,就是从侧面一一撬动这些节点,撼动这股历史之力。
固鼎西南正是这样一个节点,如宇文黄中所说,即便此策能成,也不太可能让决策者无心北顾,但这终究是个牵制。王冲所上三策,虽不是在西南大举用兵,却要大举作事。作事就要用人,要用钱,要朝堂花时间花精力扑在上面。
品味着王冲这份决心,宇文黄中很想叫人上酒,跟他举杯痛饮,畅谈一番。
不过……终究是一厢情愿啊。
回到王冲此策本身,此时两人都已说开了,泼王冲冷水也再无顾忌,在宇文黄中看来,固鼎西南,太一厢情愿。
宇文黄中还是说得很委婉:“守正,有决心是好的,可对相公们来说,此策于国家有何实益?”
王冲重复了他在奏章里的话:“国家缺钱,西南有铜!”
中原铜冶虽盛,可铜钱缺口也很大,不然蔡京也不至于在钱上施展浑身解数,大钱、夹锡钱、钱引,一招接一招使。而西南,尤其是大理,铜矿储量丰饶。
宇文黄中摇头:“路途太远太艰,坑冶不易……”
这两点王冲自然不会无视,奏章里也解释得很详尽:“所以才要细厘西南羁縻事,通号令,兴商贾。”
到了六百年后的清朝,云贵铜矿支撑着清朝大铸铜钱,而对比宋清两朝,交通和采矿技术并没有大的变化,甚至说不上进步,清朝为何能作到?不过是能切实统治云贵,政令畅通,商贾才能兴盛。
宇文黄中叹道:“朝廷是缺钱,但此事根源甚深,不是有铜就能解决的。”
王冲暗赞,小白这个爹不愧是历史名人,对国事真的很精熟。宋时缺钱是有深刻的背景,与其夏秋赋税制紧密相关,说起来这也是农业社会的本质缺陷,铜再多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不过,这不是学术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云贵有铜,这只是幌子,王冲笑道:“可天下人都认为有铜就能有钱,既是人心所向,便是虚的,国家也得当作实益。”
宇文黄中也笑了,这小子,就知道心机很深,尚幸都用在了正道上。
他再重复道:“对相公来说,此策有何实益?”
这事上到朝堂,本质就是如此。有宋以来,西南都是无心经营之地,要改此国策,就得有足够的价值,让相公们认为能获得足够丰厚的收益。所谓的“收益”,自然是指相公个人,“于国家有何实益”,正是相公个人收益的幌子。
王冲的回答异常简洁:“有人乏绩,西南有功!”
宇文黄中拂着胡须,轻笑转作朗声大笑,原来如此,难怪这小子摆出一副与王黼泾渭分明的姿态,却又不怕王黼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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