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母亲(3/4)
奶奶,况且又是少女打扮,容儿从小柳条身后转出来,觉得这婆子有些和善可亲,对杨婆子露出笑,接着说:“姐姐,这婆婆是不是就在我们家里?”容儿生的本就玉雪可爱,况且亲人之间,总有些莫名的感觉,杨婆子只觉得面前这个小小孩子,是自己见过最可爱的孩子,再听她叫小柳条姐姐,晓得这只怕是那位奶奶的女儿。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就想起身,见她掀开被子小柳条忙道:“奶奶听说你病了,特地让我来瞧瞧婶子。”
杨婆子在外乞讨这么几年,也晓得了些大户人家的规矩,猜着小柳条只怕是绿丫身边最得力的丫鬟,急忙道:“劳烦姐姐了,不过一点小病,就累奶奶寻人瞧病,其实我们穷人家,熬过去就好。那药,也不是我们能吃的。”说着杨婆子就想起被自己卖掉的女儿,换得六两银子,拿在手里轻飘飘的,请来的医生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收了一两的诊金只丢下一句,药石无用就不肯开方。
苦苦哀求都换不回丈夫的命,过不得几日丈夫死了,那五两银子又要买棺材又要办丧事,还要白天黑夜地被婆婆骂,骂自己克死了丈夫。苦苦熬着,熬到儿子长大了就好了,儿子长大了,只怕就能赚钱去把女儿赎回来。可是不等儿子长大,婆婆就要把小女儿卖去做童养媳,说省的花银子多养个孩子,怎么求都求不回婆婆心意回转,眼睁睁瞧着小女儿也被婆婆卖掉。
做童养媳的苦,杨婆子是晓得的,可是婆婆不许杨婆子去见小女儿,过不得两年,就听说小女儿受不得苦,跳井死了。听到消息不等杨婆子伤心,婆婆就带了人打上那家,生生讹回来十两银子,说要留着给二叔家纳个妾,好生个儿子。
那时杨婆子已经连苦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本以为苦难就要结束,谁知儿子去放牛的时候,竟被大水冲走,于是杨婆子头上不但多了个克夫的名声,又多了个克子的名声,一个寡妇本就难过,更何况还是个无子寡妇?
婆婆趁此把杨婆子赶出家门,从此只有乞讨度日,也曾想过去寻找女儿,可顺着记忆来到当日的屈家时,那酒楼已经变成了客栈,多方问周围邻居,受了无数白眼才晓得屈家已经败了,屈家当初养着的灶上,已经不晓得被卖到什么地方。杨婆子只有在那附近乞讨,指望有一日能见到女儿,若她还活着,就和她说说自己的罪孽,别的也就不求了。
想着往事,杨婆子眼里的泪又落下来。小柳条刚想安慰,就见容儿爬上了床,瞧着杨婆子认真地说:“婆婆别哭,容儿给你吹吹就不痛了。”心痛,怎么能吹吹就好。杨婆子眼里的泪更多了,容儿见这样说不起效,咦了一声就回头瞧小柳条,小柳条忍着笑把容儿抱下来:“你这孩子,那能吹吹就好,我们先去见奶奶吧。”
容儿的小眉头皱的很紧,但还是乖乖地听小柳条的话,和她出去了。杨婆子有些贪婪地望着容儿的背影,如果三个孩子,活了那么一个,那大概他们的孩子,也有这么大了,会不会乖乖地叫自己婆婆,那样甜甜地笑?
杨婆子想着想着,唇角有笑眼里却有泪,绿丫,你若活着,会不会怪我当初把你卖掉。如果你知道把你卖掉换来的银子也留不住你爹的命,你是不是更会怪我?
小柳条回去和绿丫说了杨婆子的病情,说瞧起来气色还好。绿丫心不在焉地听着,见女儿的袖子有些脱线就打算给她脱下来补补,抬起她的手才发现她手里紧紧握着一块布,眉不由皱起:“你这孩子,从哪里撕来的这块布呢?”
小柳条听见了就道:“这是杨妈妈那件破棉袄上扯下来的,容姐儿确实没有玉姐儿锦姐儿乖。”小柳条口里说着,没注意绿丫的神色已经变了,这块布,虽然已经不再鲜艳,可还是能瞧出上面的梅花纹样,这块布,原先的色该是红色的,曾经在无数个冬夜,没有足够的柴火烧炕时候,姐弟挤在一起睡,娘从身上脱下棉袄盖在脚上,说这样能多暖和一些。
绿丫掰开女儿的手拿着这块布瞧了又瞧,就是娘棉袄的颜色,娘,绿丫在心底叫了一声,一颗心怦怦乱跳,推开容儿就奔出门,想亲口问问娘,她当初把自己卖了后悔不后悔?想亲口问问娘,你可还记得有这么个闺女,想问问娘……。
所有的想法在要推开那扇门时烟消云散,十五年,和娘分开已经十五年了,十五年,已经足够改变一个人。它让自己变成今天的样子,那么娘呢,她当初可以狠心把自己卖掉,如果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会不会有别的要求?绿丫晓得不该这样想,可是这一念头生出来,就跟野草一样疯长,人心险恶,绿丫没有办法相信一个把自己的亲骨肉卖掉的人。
绿丫眼里的泪又往下流,手放在门上却没推开门,不是没有力气,而是没有勇气,没有勇气面对所有的现实,没有勇气去问问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奶奶,您怎么也来了?杨姐姐的病啊,养几日就好。”辛婆子去而复返,见绿丫站在门前,还当她是不信,想要亲自来瞧瞧。绿丫飞速地把眼里的泪擦掉才转头对辛婆子道:“我只是听小柳条说了她的事,心里有些难受,这才过来瞧瞧的。”
辛婆子并不以为绿丫在撒谎,而是叹一口气:“这世上的穷苦人这么多,又有几个能遇到奶奶这样的善心人。”说着辛婆子把门推开,扬声道:“老姐姐,奶奶来瞧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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