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伶仃岁月(1/2)

【2】

见习警官小宋被凌晨事故现场的血腥尸.体搅得反胃。

下午，师兄让她在队里留守,但要执行更艰巨的任务——事故当场死亡的事主家属找到了,一会儿就到交警队。小宋要做的就是陈述、安抚让家属签字。

小宋喝了杯凉开水,平复胃部的生理反应。

现场勘测结合监控资料显示,凌晨三时左右,一辆满载货物的五菱小货熄火停在行驶道中央，司机开启双闪灯下车检查,却没在安全距离内设置醒目的警示标志，致使行经该处的大型自卸车因观察不周,来不及减速而将五菱货车撞翻,飞出十余米后滚入路边基坑。

修车的驾驶员和女性乘客当场死亡。五菱汽车报废。驾驶员为男性,姓王。事发当时在五菱汽车的车头部检测车况。乘客为女性，没有有效身份证明，据猜测二人为夫妻关系。从现场散落货物看，应该是一位水果批发商。

事故责任原本比较清楚，根据交通法规，肇事双方都有责任，通常对半或四六。但勘查民警认为自卸车司机存在疲劳驾驶的可能，一但确定责任将直接影响事故责任的分担比例。同事正在调取沿途监控进行筛查甄别，所以《交通事故裁决书》还不能下。

小宋把工作笔记来回看了几遍，又把家属有可能问到的问题默想了几遍，觉得都能对答上来，就轻轻的吹了口气给自己放松。

她觉得口渴，起身去打水，看见办公室外站着个穿校服的男孩儿。

小宋随口问：“小同学，找谁啊？”

男孩儿，黑脸膛，个子不矮只是瘦。嘴唇有点干裂起皮，一张嘴，声音沙沙的。

他说：“事故科。”

小宋点点头，说：“嗯，这儿就是，你找谁啊？”

男孩儿倚在门边，呼呼地喘了几口气，眼圈有点儿泛红。小宋觉得哪不对劲儿，放下茶杯，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进屋，指指沙发让他坐，并说道：“你怎么了？坐下说，是谁让你来的？”

男孩不坐，手指绞在了一起，哑着嗓子说：“我爸叫王全平，我妈叫……”

小宋捂嘴倒吸一口冷气，难道自己要等的家属竟然是他？

事实上，确实是他。

小宋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明白为什么王建凯小小的年纪能比许多成年人更冷静的处理他父母的身后事。她没见过他像同龄孩子那样放肆的痛哭，她甚至觉得这孩子的内心好冷。

自卸车司机最终被确认了在事故发生之前已连续驾驶超过六小时，承担事故的主要责任。民事调解那天，王建凯的叔叔在调解室据理力争，拍着桌子说自己的大哥、大嫂双双殒命，现在留下老的老、小的小。将来怎么养老送终，怎么供养孩子上学成家？一家子可怎么活？……

小凯不爱听这些，转身出来，在院子里半依半抱着碗口粗细的小树，一下一下抠那树皮，手指磨出了血，他放在嘴里吸一吸，又接着抠……眼泪第一次无声的淌满他黝黑的脸膛。

小宋走过去握起他的手，不让他再抠。他咬着牙使劲，却非但没把手抽.出来，反被小宋搂在怀里，像是被一下子卸掉了力气，小凯终于趴在小宋的怀里呜呜的痛哭起来。

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当苦难如一面失修的山墙，在生活的转角扑面向她砸来，她也来不及哭，也没有时间悲伤和绝望，也本能的在最短的时间内挺直了腰身去抵挡。在她生命中，弱女子跟顶梁柱的角色转换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她忽然就明白了王建凯得以瞬间长大和变得坚强，绝不是内心的冷漠，而是生活压迫太过猝不及防。

小凯不想回老家。他爷和叔叔也不勉强，只说有事就来个电话。

他仍旧住在城乡结合部的平房里，只是每天上学再没人送，要走好远。他开始找地方打工，学校附近的小黑烧烤店是小凯的第一个东家，也是小凯遇到荀渐的地方。

童工太便宜，小凯更是连钱都不要，只要一顿晚饭，这还是老板见他可怜否则根本不收。每天放学，他就把中午的盘子洗了，夜餐开市前，跟跑堂打杂的一样左手掐俩馒头，饭盆里是大锅炒的菜。

第一拨客人用餐的时间他可以在仓库里写作业，可往往还没写完，就要开工清洗。

那天，要洗的碗特别多。十点多了，后厨还不让他走。已是十一月的天，小凯的手早就冻得没知觉。他穿着水鞋，可一定是破了，有水从鞋底渗进去，脚丫子就像踩在冰水里。

小凯捶锤酸痛的腰，捧着他的罐头瓶儿接水喝，大厨瞪他不让偷懒，他赖皮的笑笑说再去撒个尿。可刚一进主厅，迎面飞过来一个筷子笼，竹筷噼里啪啦撒了一地。小凯赶忙蹲下来捡，那边已经打开了锅。不断有物件被扔的东飞西跑。小凯捡不及索性不捡了。

店里已没其他客人，只有这对峙的两帮后生，七八个人你来我往，你掐我踹的打流氓架。店伙计都不敢管，就连老板也只是吆喝两声，别打了！别打了！

忽然就看有人玩狠的，从小腿间拔出了匕首来刺。肉搏的俩人就在小凯面前，眼看着下风的人就要肚子喂刀。小凯想都没想顺手抽过一把现成的铁钎子，朝那匕首猛男刺去。

匕首男“嗷”的一声惨叫，只见三五根带着炭黑的的铁钎子插在他的屁.股上，他一蹦跶就是一阵颤悠……

那场架在警笛的威鸣声中结束。

叫嚣的大侠们四处奔散，只留残局一片。警察远远的鸣了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