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除夕夜（2）(1/1)

这一天是除夕，白天就有零星的爆竹声。等到天『色』渐渐变暗，人们更加迫不及待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此起彼伏。/p

陆树铮背着手，默默地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凝望着除夕的夜空。/p

一枚烟花弹呼啸着升到半空，炸裂开来，幻化成一片银『色』的流星，再从天幕上垂下来，慢慢消逝。烟花明灭之间，陆树铮的脸也随着忽明忽暗。/p

自从回国在警察厅任职，每一个除夕之夜，陆树铮都在办公室度过。他不是不想念远在安徽的双亲，只是那个家对于他来说，有着难言之隐。/p

突然电话铃响起，陆树铮心头一紧，这个时候来电话，多半凶多吉少，最不济也是爆竹引发的火灾。他定了定神，几步跨到办公桌前，伸手接起电话。/p

只听那头说道：“陆督察长，我是吴公馆的管家，总监请您到咱们公馆来团年。”警察厅一把手吴智昌对陆树铮一向很提携。/p

不是突发事件，陆树铮心里松了一口气，他郑重地说道：“请转告吴总监，树铮不敢擅离职守。”/p

电话那头陪着小心：“督察长，总监安排了其它人值班，让您不必挂念警务。”陆树铮感谢总监的一片盛意，知道他体谅自己孤身一人在京师，可是他对公馆里那些应酬实在是烦透了，简直无法忍受。/p

陆树铮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谢谢总监的美意。请转告总监，我一个人孤单惯了，还在呆在警察厅安心一些。”/p

电话那头显得很为难：“督察长，吴公馆上上下下都知道，总监待您不一般，您要是不来，又得怪我这个底下人没把事情办好，您就当是可怜我吧！”/p

陆树铮笑道：“总监宅心仁厚，不会怪罪下头的人。代我向总监和太太问好，过几天我再上门给总监和太太过年。”话已至此，那头无可奈何地挂了电话。/p

陆树铮再一次走到窗户边。离零点越来越近，爆竹声也越发密集了。整个警察厅只有零星的几个窗户还亮着灯，想必那些值班的警员都在私下抱怨吧！/p

陆树铮不禁苦笑了一下。爆竹声越响，他越觉得冷清，索『性』拉上窗帘，回到办公桌前坐下。/p

陆树铮信奉“吾日三省吾身”，他仰靠在椅子上，微微闭眼，便于集中精力思考。想起这一年发生的事情，他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忧心忡忡。/p

时局混『乱』，老百姓朝不保夕，公职人员和军阀只顾捞钱。警员沦为黑恶势力的保护伞，里外勾结，甚至从济良所领出女子再高价转卖给『妓』院。陆树铮出离愤怒，抽丝剥茧，一层一层地往上查，一直查到警察厅行政处处长的头上。/p

他记得那天吴总监把自己叫去，语重心长地说道：“树铮，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信得过你，所以我也不绕弯了，跟你直说吧！案子不要再往上查了，牵扯到军界，我都得罪不起，更何况你。现在这个世道，谁手里有枪，谁说了算，我也不用多说，你去吧！”/p

陆树铮望着天花板，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他知道自己在警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异类。他既不抽大烟，也不逛『妓』院，孤身一人在北京，没有家眷，过着清教徒般的生活。/p

外界盛传他油盐不进，是个怪人。刚到警察厅时，同僚们轮番拉着陆树铮逛窑子赌钱，上跳舞场玩乐，被他一一谢绝。时间长了，陆树铮和同僚们越来越疏远。/p

逐渐发现的事实让他心惊：底层的巡警每个月领着微薄的薪水，难以养家活命；中上层的署长和督蔚躲在幕后『操』作，私贩枪支，买卖『妓』女，走私鸦片，富得流油。陆树铮甚至怀疑吴总监也不干净。/p

“一朝天子一朝臣”，从袁世凯到段祺瑞，换一个总统就换一批人，政界的人都有末日感，无不以捞钱为己任。/p

阻止陆树铮彻查案子后，吴总监曾经暗示，把八大胡同所在地的左二区划归陆树铮管辖，谁都知道这是一个肥差，除了大把大把的钱，还有清『吟』小班的一个个头牌！/p

不过陆树铮拒绝了，他想呆在督察长的岗位，他以一种殉道者般的意志维护京师警界的秩序。即使被彻底孤立，他也在所不惜！/p

陆树铮忽然站起来，猛地拉开窗帘，不知谁家放了一个大礼炮，震得窗户哗哗响。/p

他一腔的孤独和愤懑无处发泄，猛地推开办公室的门，疾步走到停在院子里的小轿车旁，拉开车门钻进去，点火发动，驶出大门，冲进被炸裂的鞭炮点缀的夜『色』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