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新婚(1/2)
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的洞房花烛夜。/p
当时他十七岁,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p
穿上那一身喜袍,连家里的厨娘都眼睛一亮。/p
对方是孟太守的孙女,属于孟世家一脉。/p
他父亲只是忻州县令,这一门亲事算得上女方下嫁。/p
当然,为了攀上好亲家,他父亲几乎运筹帷幄了一生。/p
当喜气洋洋的丝竹管弦停止,作为新郎的他微醺着回到厢房时,小姐正坐在床上,盖头落在脚下,果真如传说中的貌美如花。/p
少年的他心中一喜,上前深施一礼。/p
刚要开口称一句“娘子”,却见小姐峨眉微梀,汗如雨下,好像不能承受他这一礼似的,一瞬间歪了身子,如玉山倾倒,跌在地上。/p
厚重的吉服红艳艳铺开,凌乱着水波一样的褶皱。/p
黄金头冠滚在地上,一同散落的还有小姐的如瀑青丝。/p
他怔住了,不知该如何处理,直到小姐发出一声痛呼,才后知后觉的上前查看。/p
将小姐扶起时,她脸上已无血色,眼睛呆滞而绝望地看着虚空,只有眼角滑落的泪水彰显出她的生命。/p
廉太守从小就镇定,看了一会儿,他察觉不对,也没敢喊人进来,只是低低问道:“你怎么了?”/p
他用了“你”,而不是“娘子”、“夫人”,因为在那个时候,他冥冥中觉得这桩婚事恐怕不成了。/p
小姐不说话,只是摇着头哭。/p
一边哭还一边捂着腹部。/p
虽然没有跟女性相处的经验,但是耳濡目染,多少懂一些。/p
毕竟是家里不缺钱的少年,那方面的禁书都看过的,而且因着青春期的躁动,他还查看过好多医书。/p
“肚子疼吗,我去端碗姜茶来!”/p
他一开始认为是女子来潮,正赶上新婚之夜,小姐有些羞愤交加。/p
心底里却清楚这个表现不单单是羞愤,还有别的什么。/p
小姐抓住他的手,皮肤接触的地方一片湿热。/p
她忍痛坐起来,道:“帮我脱下外袍!”/p
这句话本来是新婚夫妇的甜蜜暗语,然而一点儿都没有甜蜜和娇羞的意思。/p
廉太守不敢多想,好久才找见腰带,解开做工精细的环扣花了很长时间,外袍就呼啦一下滑落了,里面穿着齐肩背心,露出两只藕白色的胳膊。/p
他一时脸热心跳,将目光定格在小姐的一双手腕上——上面戴着两对玉镯,一对碧绿,一对青灰……/p
碧绿色的是他送的,他跟父亲亲自采购玉料,送到工匠手里精雕细琢。/p
青灰色的水头很足,也是上好材料,只是颜色不讨喜。/p
这种戴法很奇怪——/p
小姐的背心都湿透了,捂着肚子勉强站起来,想挪回床上……/p
她一站起来,百褶裙就垂坠出一个圆滚滚的曲线,在她的肚子上……/p
少年的他吃了一惊……这是孕妇的肚子!/p
自己的新婚妻子,竟然怀着别人的孩子?/p
一瞬间,心情跌落谷底,他又气又怒,却不知如何对待眼前这个女子。/p
小姐转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同时很倨傲。/p
“你放心,帮我遮掩过去,我父亲给你想要的一切……”/p
顿了顿,她又加上一句:“这事你父亲也知道,不信你去问他!”/p
很难形容他当时的愤怒和失落,仿佛一个身骑宝马的人,突如其来地坠落崖底。/p
他摔得七荤八素,心知将自己骗下悬崖的就是父亲。/p
于是少年的他转身怫然而去,听见小姐大声呼唤自己的丫鬟,还有赶来的丫鬟们讥讽的言语……/p
父亲坐在四面透风的走廊上,正在等他。/p
他抿着嘴,沉声问:“为什么?”/p
父亲抽了抽鼻子,眼角红了。/p
他冷笑一声,喃喃重复道:“为什么?”/p
少年不依不饶:“你说呀——为什么?”/p
父亲转过头定定看着他,一脸无奈:“震宝——你看过月旦评的文章吗?”/p
当然看过,他还参加过无数次,可惜没有一次蟾宫折桂。/p
父亲接着道:“前三名的文章会贴在各大乐坊的台前,美言佳句要被谱曲润色,由名伶亲自演唱——所以,世间传颂的时候,都带着曲调!”/p
少年的他尚且不能理解这种暗示,却被吸引了好奇心,但因为余怒未消,他没好气道:“你是什么意思?”/p
父亲已经故去很久了,直到现在,他一想起那个不敬的情节,还后悔不已。/p
父亲没生气,陪着小心,态度卑微,说出来的每个字都震撼心灵:“月旦评的前三名都是贵族、世家子弟,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拼的不是文采,而是家势!”/p
他长吁一口气,抿嘴不语。/p
父亲道:“震宝——你的文章爹爹都看过,你十三岁就该名动都城,可惜,是爹爹没本事!”/p
父亲那个样子好可怜,像一条手足无措的丧家犬。/p
他叹口气,终究是心软了,但少年人的风骨还在:“爹爹不要如此想,我没有任何成就,还是自己没本事,文韬武略样样不行,天天混迹在乐房牌楼,给爹爹丢脸!”/p
父亲良久没说话,抬袖擦了擦眼睛。/p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p
他倔强着不肯回去:“爹爹,我现在就写一封和离书,明天一早就送她回家!”/
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