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长生(1/3)

十三年前。/p

帝都，乾阳。/p

彼时，宁志茂已为皇帝，先帝退位为太上皇，疾病缠身，垂垂老矣。他已经年逾七旬，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眼皮耷拉下来，一双眼睛也有些浑浊。他的手，有小薄扇那么大，每一根指头都粗得好像弯不过来了，皮肤皱巴，有点像树皮。/p

纵使贵为曾经的皇帝，现今的太上皇，但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特色来，和普通的瘦削的老头子，似乎也没什么两样，不过下巴凸出些，并且常常掩着手帕，免得被唾沫所沾湿。/p

那双眼睛虽浑浊，却还没有呆滞，在浓眉底下转来转去，猜疑地看着周遭的一切。昏黄的阳光下，拐棍上的手仿佛在颤抖，但他依然眯着眼，面向那温和的华光，任由它们放肆地洒在面上不知经历了多少苍桑的沟壑里。那道瘦长的背影好像在强调着过往的岁月，给黄昏凭添了一份安宁与静默。/p

他这一生，说简单，也复杂。/p

早年，顺风顺水，无甚可说。/p

后来，惠贵妃出现。那妖精一样的女人，将他诱惑得彻底，几乎失了神志。他宠爱她，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却也导致了外戚当权，宫闱祸乱。/p

再而后，惠贵妃用巫蛊诬陷太子，害得他们父子二人离心失信，皇城上下风雨飘摇，人心惶惶。/p

最终，太子和其母庄妃自尽，被株连之人多达数千。不受宠的儿子宁志茂阴差阳错地成为太子，他又疾病缠身，被迫退位，成为太上皇，让位于宁志茂。/p

自巫蛊一事后，他开始崇好神仙，寻仙问道，甚至将许多奇人术士封为大吏，以求长生不老。但是这么多年来，却还是没能阻止自己的身体日渐衰老。/p

通灵台上，老皇帝怔怔地望着自己皱巴巴的双手，当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谁人无忧，唯有神仙逍遥自在。大罗神仙居于大罗天，不老不死，永生不灭。仙境更是极乐之地，无忧亦无愁。红尘凡人，居于地界，顺生应死，繁衍不息，受苦乐得失，情欲交炽。/p

“王令。”/p

在通灵台上待过了似睡非睡的大半日后，老皇帝开口叫的是他最宠信的大太监王令，“你传旨下去，肤要去茂乡看一看。”/p

茂乡在离帝都乾阳东北八十里的槐城，那儿建有老皇帝的陵墓。这陵墓三十年前就开始营建，耗时久矣。/p

王令偷偷看了一眼太上皇，不得不承认，太上皇衰老了许多，已经接近于那种油尽灯枯的说法。他对老皇帝突然提出的这种要求，更是产生了一种极其不样的预感。/p

他面上却是平常，略有些尖细的声音蹦出，“太上皇，咱们明日启程可好？”/p

“好，你着手去办便是了。”/p

“可还需要带什么旁人？郭毅大人，或者刘解大人。”王令察言观色，说了几个老皇帝的宠臣。/p

老皇帝想了想，点头，“好，那就都带上吧。”/p

“是，奴才这就去通传。”/p

眼见王令转身欲走，老皇帝眼睛突然一亮，又想起了什么，“去，把宁止也叫上，朕喜欢这孩子。”/p

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去陵墓这种地方，有点不太合适吧？王令怔了怔，却也不敢有异议，唯有转过身来恭谨道，“是，太上皇放心，奴才这就去办。”/p

这一年，宁止四岁，第一次随着老皇帝出了远门。/p

一大早，皇城大门开启，数千人的队伍缓缓出现，老皇帝的队伍走得极慢，说是蜗牛爬行一点也不夸张。王令和几位大臣提心吊胆地跟在老皇帝的龙辇后面，生怕出了什么岔子。/p

这些日子，老皇帝的精神很糟糕，不是打瞌睡，就是走神，而且还经常突如其来地发些无名怒火，为此已经杖毙了十几名宫人。/p

此行路途颠簸，若是有谁不走运，惹得老皇帝生气，那前景可就不妙了，伴君如伴虎啊。/p

但这一日，破天荒的，老皇帝的龙辇里，时不时传出老人的哈哈大笑声，听得大家伙心里稍稍放松，看来太上皇的心情不错，他们的小命暂时是保住了。/p

大家心里也明白，这一切多亏了九殿下。/p

宽敞奢华的龙辇里，老皇帝将年幼的孩子抱在怀里，时不时亲亲孩子的额头，摸摸他乌黑的头发，怎么看怎么都满意，这机灵可爱的小孙子，将他逗得哈哈大笑，他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开心了。/p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宁止的时候，正是盛夏，宁止刚会走路，还有些不稳，就光着那白溜溜的小屁股，在宁志茂的寝宫里追猫打狗，不停地哈哈大笑，他一笑，众人也忍不住跟着笑，只觉得这小奶娃好生可爱。/p

“让朕瞅瞅，这是谁家的光屁股小孩，这么不知羞。”/p

眼见太上皇突然驾到，一众宫人慌得跪地，“见过太上皇，太上皇万安。”/p

奶娘慌得将乱跑的宁止抱在怀里，轻声说道，“殿下，快叫皇爷爷。”/p

“胡闹。”老皇帝白了奶娘一眼，又看宁止，“这乳臭未干的奶娃子才多大点儿，怎么会说话？你这个妇人，莫要寻我孙儿开心。”/p

却不想，那小人转过头来，冲他哈哈一笑，奶声奶气，叫了一句，“爷爷。”/p

老皇帝当下就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喜上眉梢，“这娃儿都会说话了？”/p

奶娘忙不迭回道，“回太上皇，九殿下说话很早，已经会些简单的称呼了。”/p

恰逢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