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3)
在拍摄打戏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让韩冬心服口服。
多少年来,男人唯一从心底里感到自傲的,就只有自己这一身经过无数挫折和苦痛淬炼出来的拳脚功夫。他曾在拳拳到肉的激情中感受过被人打翻在地、将脸压进泥泞里的屈辱,也曾点燃奋战的热血,在耀眼的灯光下享受对手爆发出哀嚎那一刻时胜利的快感。
可以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在擂台上战斗就是韩冬生活的全部乃至生命的意义,曾经登上过世界最高的舞台、见识过最凶狠的敌人迸发了血与汗的暴力美学后,这些从来只是做做样子的演员们没有灵魂的花拳绣腿,怎可能让他有什么感触?
然而,蒋逊是不一样的。
韩冬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够担得起那么多的赞誉。
闪着凶光的利刃“叮”的一声被打飞出去,打着旋以十分有画面感的抛物线砸进了路边的小摊档上。荒凉的边塞围城里,一身黑衣的杀手停下进攻的动作,转过头来,被风掀起的帷帽下,冰冷的黑色瞳眸直视着眼前红衣翻飞的剑客失去了武器时的表情。
蒋逊所演绎的男主角璞剑,和之前傅恒扮演的璞剑明明是一样的设定,两人却由内到外地散发着完全不同的气场。如果说傅恒的璞剑正像剧本所描述的那样正气又执着,是一个最传统的武侠片男主角的模样的话,就连戏服的用色都和当初傅恒的烟蓝长袍正好处于两个极端的蒋逊,他塑造的璞剑给人的感觉,仿佛一颗燃烧到了极致、反而吞噬了所有的黑暗、毁灭了剧本里一切暗喻所塑造的是非观的太阳。
天真、纯粹到令人觉得恐惧的正义。
这是商无言在剧本中死去的那场戏。
璞剑和他都失去了各自的武器。他们对峙着,在黄沙飞扬、死气沉沉的荒城中正视着对方的眼睛。在之前你来我往的过招里,商无言的右肩负了剑伤,鲜血徐徐地濡湿了男人的黑衣,这个冷血杀手的神态却不曾有任何变化。
璞剑垂下的手握了握拳,没有让对方等待太久,赤手空拳地迎面攻了上去!
整个剧本中,只有这一段戏里,惯用剑的璞剑会和匕首从不离身的商无言展开如此原始的拳脚打斗。没有道具武器,甚至没有威亚,两人或出拳或抬腿,本应放慢的动作逐渐变得流畅、激烈,跳跃的黑影和红浪翻滚的衣摆将空气抽打得猎猎作响,一瞬间,已经分不清是演戏还是真的在对战的两人凭借肢体语言所构建的画面张力,将摄影机镜头的方方寸寸都挤压得饱满而富含美感。
孙小溪紧盯着小屏幕里两个男人时而交缠、时而分离的影子,第一次在现场感受到了只有经过后期剪辑处理才能表达出来的动作片的蓬勃的气势。
韩冬的拳脚有多漂亮,孙小溪是有数的。这个沉默寡言、戏路不宽的男人能让武术指导的魏叔那么推崇,是因为他确确实实有着优秀的底子,并且也曾专注地在镜头表现力方面下过功夫。然而蒋逊能做到这个地步,却确实是让孙小溪感到惊喜了。
蒋逊太懂得怎么配合镜头了。
韩冬半蹲着横扫了一腿,鞋尖堪堪从蒋逊的胸前掠过。一身血红色袍子的男人甚至还有余裕露出一个惊诧中隐含着兴奋的目光,被薄汗浸染的脸颊透露出属于男主角璞剑的一丝单纯。
韩冬确信蒋逊是没有拳脚底子的。对方挥出的拳头、利用腰力甩出的腿鞭,都全然缺少内敛收缩、等待着接触那一刻爆发的力度。
但是,他也确信,蒋逊是不需要拳脚底子的,和韩冬不同的是,蒋天王将可以利用的一切都化作了辅助表现力,扬起手时衣袖晃动的动作,侧头避开时长发扬起的弧度,被设计的动作击中时微微抖动的眼睫,以至于喉咙里挤出来的、就连声带颤动的幅度就计算妥当的闷哼,这一切能够被镜头捕捉到的细节,共同构成了他无可比拟的巅峰级的演技。
精妙到可怕的演技。
只不过是三个两回的对招,韩冬就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蒋逊是用头脑、天赋和经验在演戏,但韩冬靠的却是本能。
所以蒋逊能够在镜头下成为任何人,而韩冬永远只会是有着冰冷面孔和出色身手的那个韩冬。
“你输了。”璞剑将商无言压在地上,捡起剑抵上了他的脖子,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如果你放弃挣扎的话,我就不杀你。”
商无言没有说话,他本就无法说话。
巨大的疑虑和焦躁同时击中了商无言、和扮演这个哑巴杀手角色的韩冬本身,戏里戏外的情感此刻高度重叠,无论是满手鲜血的黑衣死神,抑或是在现实面前摔得头破血流的韩冬自己,此刻唯一想说出口的,就只有三个字。
……不想输。
……不想输不想输不想输不想输不想输!
男人将藏在袖口处的一根淬毒的长针抽了出来!夹着暗器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刺向璞剑,在到达对方额心的前半秒,那只手痉挛般停顿了一下,然后颓然落下。
架在脖子上的剑刃割断了他的喉咙。
整座荒城都安静到了极致。
“cut!过了!”
韩冬仰面躺在地上,眨了一下瞪得酸涩的眼睛,轻轻地蹭了蹭一脖子黏糊糊的假血浆。正将小臂顶在他胸前、乃至于差不多半个身躯压在他身上的蒋逊首先被赶过来的助理拉了起来,蒋天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脸上属于男主角璞剑的那种认真、执着又单纯得诡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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