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落水(1/2)

齐纨今生是第一回抚琴，指下自然生疏，也没想去挑战难度高的琴曲，此曲指法简单，而且还是梦中二世里她弹得最多的，不过两遍，她就已经褪尽生疏，到第三遍时，音韵缠绵若情思不绝，相思之意入眉上心，入境大成。

谢流卿初听时，还不以为意，然而听到此时，樱口微张，神情震骇，一颗尚未萌动过的少女芳心，竟是随着琴音起伏，硬生生品味了一番相思缠绵，缕缕情丝，徘徊在唇边，欲说还羞，缠绕在心头，欲断还乱。苦涩弥漫，却又泛出甘甜，甘甜入心，瞬间又被无尽相思所苦，甘苦之间，心乱如麻，最后一腔心绪，尽数化作流泉，自眼中无声渗出。

“好！”

曲音又往复循环了六遍，才在一声大赞声中中断。齐纨抬头，却看到谢十九郎站在明厅外，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十九叔？”

谢流卿回神，连忙用帕子抹了抹眼角，羞窘的行礼。她竟然听琴听得落泪，实在是不好意思，好在看到的是自己的长辈，不是外人，不然她都不敢抬起头了。

“小三娘，你一向以琴道自负，今日可知人外有人。”谢十九郎笑道，目光落在齐纨的身上，颇有些惊叹之意，“李三郎，你我相识数年，竟不知你在琴道上竟然已入大成之境，偏你又年少，真是教人想不通。”

如果是别的琴曲也就罢了，偏这“秋风词”极尽相思缠绵，指法简单弹起来容易之极，往往是初学琴者练手之曲。然而世间大道，至简至繁，若不是尝尽相思之苦的人，绝弹不出其中的韵味，更不要说入境大成了。李三郎才多大的年纪，只怕情窦都未开，哪里去体味相思之苦，偏偏却能弹得那样的缠绵动人，莫说自己的小侄女都听得落泪，便连他也觉得心绪纠结，黯然神伤。除了天赋禀异，他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齐纨微微一笑，道：“十九先生，是幽兰琴太动人。”

纵是作男装，她的笑颜也依然有云霞之灿，看得谢家叔侄俱是一呆，旋即，谢流卿羞赧垂头，不好意思再看。

谢十九郎却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的少年郎，道：“历经生死之劫，你的变化也太大了。”语毕，又一哂，“你不必太过谦了，若只说琴好，岂不是将我这从侄女的琴艺给贬进土里去，琴仙之名全由这琴上头来，留神她哭给你看。”

谢流卿顿时大羞，顿足道：“十九叔，我……我……我不理你了。”到底是小女儿，羞不可耐，捂着脸转身跑了。

谢十九郎不由得大笑，又冲齐纨挤了挤眉，很是狭促。齐纨只是无语，不想这如芝兰玉树的谢十九郎还有这样的一面，之前还只道他温润如君子，此时看来，竟只是表象而已。

“十九先生，这琴，还要劳烦你给三娘子送回去。”

将琴重新装入琴囊，齐纨直接交给了谢十九郎。

谢十九郎不大以为意，挥手让一个随侍的小厮过来，将琴给谢流卿送过去了。

“三郎，方才我听沐公说，你明年开春之后要入京？”

“是。”齐纨应道，这事瞒不久，说出来也无妨。

谢十九郎皱起眉，道：“你若入京，风险太大了，难道性命不比爵位重要？以你的才华，只要肯在课业上多下功夫，将来可入名士之列，逍遥肆意，比为了区区爵位而自陷险地岂不强得多。”

“留在建康，也未必安全。”

齐纨明白他的好意，虽然她不是真的李炎，但她可以站在李炎的角度来面对眼下的处境，自当年被沐重恩杀上门狠揍一顿后，淮阴郡王就举家避入盛京，再也没有回过封地，虽说手上并没有实权，但是淮南郡王毕竟掌握了一支数百人的王府亲卫，想在路上截杀李炎，并不是很困难的事，如果入京，一路上必然危机重重，而且入京后，李炎身为淮阴郡王嫡长子，肯定要入住王府，到那时更是完全落入了淮阴郡王的掌握之中，要取他的性命，大有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留在建康也确实未必安全，否则，李炎也不会被蛇咬差点就死了。只能说，留在建康的话，淮阴郡王或者说是赵氏想对她下手，要困难不少，但是，如果不入京，那么淮阴郡王世子之位，就与李炎真的没什么关系了。

“再怎么也比入京好，三郎，你要慎重。若只为了爵位，大可不必冒这样的风险。”谢十九郎劝告道。

谢家人崇尚名士风范，藐视权势富贵，谢十九郎自然也不例外，在他眼中，区区一个没有实权的宗室王爵，确实不如眼前的少年性命重要。

“十九先生，区区一个爵位，我还没有放在眼中。但是，本属我所有之物，我为何要放弃。纵是我不要，也应是我自愿，而非受人逼迫威胁。”齐纨缓缓道，她是这样想的，想必李炎也是一样。

谢十九郎叹了口气，到底是少年意气啊，正欲再劝告两句，却见方才去送琴的小厮匆匆跑回来，道：“李三郎君，贵府三娘子掉进水里了。”

齐纨一惊，道：“怎么掉进水里了？”

小厮也说不清楚，他把琴送到的时候，就看到沐三娘站在流觞池边，湿了半边的裙角，旁边还围了一圈人。

流觞池是专门为了曲水流觞这个游戏而建的，池水清浅不足一尺深，今日的金甲雅集，曲水流觞最受世家们欢迎，自然是重头戏，沐三娘身为主人，少不得会过去招呼一声，只是不知她是不小心失足，还是与人起了争执，被推攘失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