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3/3)
城外却有一骑绝尘而来。城门紧闭,门券太深,两盏巨大的白纱灯笼摇晃着,照亮帽沿下一双寒雾笼罩的眼。他策马到城前,带班佐领压刀上前,门神一样挺腰站着,抬手一举,“夜闯门禁者,斩!”他抬起官帽,将腰牌扔了过去,向上拱手:“领侍卫内大臣容实,奉命回京。”
一品的大员,出入城自然不像平民百姓那么严苛,有他的腰牌为证,佐领很快回手示意底下兵卒,复扫袖对他打了一千儿,“奴才职责所在,不敢擅作主张,须回禀了军门才好放行,请容大人稍待。”
他不置可否,人在马上,心早就飞奔进紫禁城了。得到消息时他简直要疯了,都是他不好,大计图得连媳妇儿都保不住,还当什么男人!其实城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他时刻提醒自己以大局为重,现在颂银被强纳进宫,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江山是他乌雅氏的江山,颠来倒去都在人家兜里,他折腾个球!什么扶植大阿哥,那么多的弯弯绕,还不如直接上乾清宫取狗皇帝性命。什么恨都能忍,唯有夺妻之恨不能忍,他把颂银想得太坚强了,以为不把她牵扯进来就是对她的保护,其实不是。皇帝的执念那么深,到最后居然明刀明枪的抢了,那就以男人的方式解决一回,即便是死,也要打他个终身下不得床。
马蹄袖下的十指紧紧扣住马缰,春日的夜里仍旧寒意刻骨。他紧抿嘴唇,那面目在惨白的灯光下罗刹一样,看得人惊惶。城楼上有脚步声传下来,是戍守的九门提督。他仰头一顾,下马来,待人走近了,拱手笑道:“今儿要劳烦嘉言兄了,我得了令,宫门开时就要即刻入宫复旨,大半夜的叨扰您,真不好意思的。”
九门提督初设时品秩为正二品,后来升作从一品,和他一样的武官,职务又相差无几,见了面非得打起精神来笑脸相迎不可。
程修漠然看了他一眼,当初一起在侍卫处当值,后来各自封官,各奔前程。他们的立场不同,容实是先帝党,他是豫王党。现如今豫亲王登极,大力提拔亲信,他当上九门提督,自然要为主子守好门户。
“既然是奉旨,有手书没有?”
容实咧咧嘴,“密令,哪儿来的手书!”
“密令?那就是口说无凭了,”程修也对他报以一笑,“恕我不能放您进城。您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若非军机大事和八百里加急,没有半夜开城门的规矩。上回江南道水淹,水都没过小腿肚了,笔帖式进京送奏折,还不是老老实实等到五更。这样吧,我得了几两好茶,请您喝茶。您在我衙门里将就半夜,等天亮了再进城吧。”
他抬起小指挠了挠鬓角,“这可不成,回头主子怪罪,少不得连累您。”他斜眼觑他,“咱们同朝为官,又同为主子效命,互相总有个照应。谁还没有为难的时候呢,就像您……”他左右环顾,压着嗓子道,“您刚升职三天令堂就过世了,按着大钦体制,您理应回家守丧三年啊。可丁忧留用,仕途就受损啦,您不是没回去嘛!我算算,七月里才满三年吧?您这可不对,虽说是为主子当差,也不能罔顾人伦。咱们大钦是最讲孝道的,父死母死不守丧,该当凌迟,您瞧您这罪过……”
程修被他说得冷汗直下,知道他有备而来。这个人是粘杆处出身,一肚子坏水,再说下去不知道还会掏出什么牛黄狗宝来,赶紧打发了是正经。忙回手一挥,“开城门!”
他翻身上马,笑着对他拱手,“多谢程大人通融。”
程修不情不愿地回礼,看他策马扬鞭,消失在了黑洞洞的街道尽头。
本章阅读结束,请阅读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