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3)
瑞雪停停歇歇,这样一下,就是一个来月。
腊月二十四,俗称交年节,从这日起,府宅的家母齐老太君便领着各房女眷‘诵经念咒’、“照虚耗”等各事宜。满府的男男女女佣仆忙如穿梭,又是换门神,又是挂钟馗,又是钉桃符,又是贴春牌……明珠虽不能目睹,但随处可听的烟花爆竹,以及堂屋走廊两边置着的铜盆上用青柏枝做覆盖的劈扑劈扑燃烧声,当真是万颗争鸣,几乎没把她的耳朵炸成一团。
这应该是明珠嫁到齐家首次感到的交年氛围,虽然热闹,然而,对于明珠来说,依旧和素日的冷清没什么不同。
这天,腊月二十五,明珠照例到老太太上房应了卯,照例到婆婆那里请了安,照例和两房的妯娌阴一句、阳一句鬼扯几句,然后,回到暖坞时,天光已经放晴,太阳透过子窗照进来,融融地,熏得一室暖意。明珠换了身棉袍氅衣,大丫鬟拾香从小厨房里端来一碗用青色玉碗盛来的糖蒸酥酪,一边端至明珠手中,一边问:“小姐,你瞧,快过年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忙得好不喜庆热闹,小姐,你今儿还要让那薛大夫教你盲文么?要不要歇息几天呢?”
明珠恍恍惚惚,出了会神,脑海里,蓦然忆起前日那个叫薛枕淮的男人唐突非礼她的画面。
“学,怎么不学?我才识了五百多个字儿呢。”明珠就着碗里的小瓷勺子吃力一口,嘴角,扯出一抹轻声地冷笑。
略微吃了几口酥酪,拾香接了碗把她搀到外间书厅。书厅里,炭火烧得正旺,盆景屏几、书画琴棋,摆放甚是潇洒。明珠摸索着坐在桌案边上,拿起一张盲纸,手摸着上面的凸点,正准备轻声地读,就在这时,突然,门廊外传来一阵羊皮靴子踏在地板的沉稳脚步声,明珠只当是那个薛枕淮,遂遣了拾香,一边不疾不徐地翻动盲纸,一边嘲讽似地笑笑:“纤手破新橙,马滑霜浓——薛大夫,这么冷的天,亏得你还敢来呀?要知道,那周邦彦可不是什么好货色,想要偷香,却只能躲在床底下,算什么英雄好汉?”
明珠的声音充满浓浓嘲讽味,整个书厅安静极了,冷风将窗门吹得一开一合,明珠的耳朵,只听得见那羊皮靴子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走得进了,只觉连周身都是笼着一层浓浓的冷气。
“怎么?”明珠莫名打了个寒噤,又笑:“有那个胆偷,却没胆大大方方地承——”
“咳,三少奶奶。”
终于,话音未落书厅里传来一阵尴尬轻嗽,远远地,像是隔着几步之远:“不是薛大夫,是咱们家少爷。”
明珠轻眯起眼,整个身子凝住不动。
书厅越发岑寂,唯有清风翻动书页的毕剥声音,清晰可闻。
明珠未及回神,这时,那笼着冷气的男人终于淡淡开了口,“娘子。”他叫她一声,明珠虽然无法看他,然而,她能感觉他一双点漆透亮的黑瞳就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几乎要在她脸上扫出一对大窟窿。“那个人是不会来了。”男人一步步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慢慢地扯了罩在身上的貂毛大氅披风往旁边荣贵手里一扔,荣贵连忙接住,男人容色沉静,不疾不徐地坐下来,半晌,冷笑着道:“我想,从今以后,除了让这个姓薛的每日在我眼皮子底下给你诊脉看眼睛外,他是再无靠近你的机会了。”
明珠再愣,未及反应,这时,男人又面无表情地问:“娘子,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时,窗外又传来一阵炮竹炸裂的声音,明珠蹙蹙额,这才想起昨天吹了点风,脑仁有点发疼。
男人唤了声“荣叔”,荣叔赶紧抖抖那貂毛氅衣的雪沫子,挂好,忙回过身向男人郑重鞠微笑了个躬,“少爷。”男人一双黑眸盯着明珠:“你来告诉她,告诉这位少奶奶,这是为什么?”
明珠眉头越发深锁,正要埋头继续摸她的盲字,这时,听差荣贵立即回答了个“是”,随后,又从袖内抽出一本小薄册子,明珠听着那册子在荣贵手里翻动的悉索声,不及沉思,与此间,荣贵已经像个皇帝身边的总领大太监,开始宣读起诏书来——
“腊月初八,少奶奶房里的大丫头拾香端了一碗八宝粥,当时,少奶奶尝了一口就没有再吃,然而,那姓薛的像是有意挑逗,竟端起少奶奶吃过的那碗就着勺子舀了一口。其实,这也并非什么大事,但男女共食分羹,除了夫妻,有史以来还真未见过此等越矩之事。”
“腊月十三,那姓薛的本该规规矩矩教少奶奶学习盲文,然而,这位薛公子却大胆包天,竟引诱着少奶奶跑到后院橘子树下摘橘子,两个人虽未发生什么,然而,推推搡搡地笑闹一场,让人看着,太不像话。”
“腊月十七,这就更是了得,这位薛大夫在教习的过程中,教着教着,竟引得少奶奶不知为何落泪了,少奶奶哭了还不算,这位薛大夫居然仗着自己三分姿色,并趁着少奶奶‘软弱好欺’,竟行为孟浪地为少奶奶擦眼泪,光是擦眼泪就不算了,最后甚至还、还-——”
后面的话,似乎很难很难启齿,终于,待荣贵用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一念完,明珠恍然大悟,终于笑了——
“原来是相公捉到奸了,那么,相公这也算是真凭实据了?”
她不疾不徐站起身,朝来人行了个万福。看来,事情越发好玩了,既然这两男人都想玩,那她不妨也陪他们玩玩:“相公啊,”她又说:“那姓薛的的确对奴家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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