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死里逃生(2/2)

春交二月，张大栓的伤就彻底好了，丢掉了拐杖，行动自如了。

他肩膀上的伤口愈合了，腿上的伤口也愈合了。

肚上被野狼抓破的洞，也全部愈合，所有伤口的位置，都留下了疤瘌。

特别是屁股，很难看，一边大一边小。

十五年以后，人们叫他阴阳腚，就是打这儿来的。

大的那边还比较圆润，小的那边，肌肉是被野狼叼走吃掉了。

但这不影响他的走动，他依然健步如飞，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他会爬出红薯窖，为的是看看自己的孙女。

四妮也常常把熟睡的孩从大栓婶的屋里抱出来，让张大栓看。

当张大栓看到小天天的第一眼，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不由自主展出笑容。

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摸在孩的脸蛋上，他全身的热血就鼓胀起来，流淌起来，觉得日有奔头了，有希望了，活着也更加有精神了。

他升起了一种天生的爱恋，这种爱恋，是祖辈看到后代根苗以后，从心底涌出的爱恋。

就像一个独眼聋，爱惜自己唯一的眼珠。又像一个瘸，爱惜自己唯一的那条好腿。也像一个收藏者，爱惜世间最珍贵的美玉。

他觉得，小天天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全部。是他生命跟血脉的延续。

有时候，张大栓半夜会站在堂屋的门前呆，一呆就是两三个小时。

门里面，就是媳妇大栓婶的土炕，中间只隔着一道门。

他可以听得到大栓婶的呼噜声，也可以听到女人在里面说梦话，放屁，磨牙。

但他不敢进去，因为担心女人会把他活着的消息宣扬出去。

大栓婶的嘴巴就那样，没个把门的。

他是很想进去的，真想推开门，爬上媳妇的炕，跟她亲热一下。

也想倾诉一下他跟她的离别之苦，更加想让女人分享自己重获生命的喜悦。

他抽抽搐搐，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把门打开。

他跟大栓婶远在天边却近在眼前，那道门仿佛一条走向阴司的鬼门关，无情地割断了他跟女人的世界。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遥不可及。

有时候，四妮睡觉前现张大栓站在婆婆的门口。一觉醒来打开窗户，还是看到公爹站在婆婆的门口。

张大栓的身影仿佛一座雕塑，几乎都要僵化了。

月光照在他的面颊上，照在他花白的头上，也照在他佝偻的身躯上，让他的背影显得无比沧桑。

四妮就披上衣服，打开房门，悄悄说：“爹，要不……你进去，把这好消息告诉俺娘，让她也惊喜一下。”

张大栓就苦苦一笑，摇摇头说：“算了，我怕她经受不住打击，会晕倒，来日方长，会有机会的。”

张大栓夜里在院里散步，也会打开街门，走上大街。

他可以看到疙瘩坡正在一点点变迁，街道被王海亮硬化了，铺上了石粉，走上去又平又整，下雨下雪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滑倒，不用担心泥水灌进鞋口了。

很多人家都将从前的草房扒掉，盖起了红砖瓦房，新房的窗户也不用糊窗户纸了，而是换成了玻璃。

所有的人家都拉上了电线，点上了电灯，购买了家用电器，电视已经普及到了千家万户。

唯一不变的，是大梁山人的喊炕声。

一丝丝嗯嗯啊啊，咿咿呀呀的声音从各家各户的窗户里传出来，飘上大街，村里的狗，山上的狼，听了都是如醉如迷。

喊声最大的，是王海亮跟玉珠，王海亮不但是修路队的悍将，大梁山改革的先锋，也是喊炕大军的领头人。

张大栓就摇摇头笑笑，骂声：“这小，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

他对王海亮的观点彻底改变，不再嫉恨他了，内心升起的只有敬佩。

如果不是海亮，村里就不会有路，不会有厂，不会有那万亩的果林。

山里人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拖着老犁，在耕耘那一亩三分地。

大梁山的古人千百年来，都是靠种地为生，爷爷种地，儿种地，孙也种地。

种地真的不能富裕啊，祖祖辈辈耕耘了几百上千年，还是照样贫穷。

只有搞活经济，展企业，才能过上好日。

王海亮真是好样的，比我张大栓强之百倍。

这时候，张大栓不由想跟王海亮开个玩笑。

于是，他捡起一块石头，将手臂轮圆，把石块投进了海亮家的窗户里。

咣当一声脆响，王海亮家的窗户破掉了，玻璃也碎了。

海亮跟玉珠正在炕上忙活，两个人吓一跳。

“我靠！这他么谁啊？打扰老造人的过程！”

里面传出海亮的一声谩骂，张大栓在外面格格一笑，一溜烟地跑了。

进门以后，他再次下去了红薯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