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文行前樱花开(1/2)
第2章同文行前樱花开
“咿,为什麽番鬼佬能优先录用?”
继续排着长龙的大清国青壮年们忽而察觉到,自己的饭碗刚刚被一个红发碧眼的外地人横刀夺了去,而自己还傻乎乎地奉献了一片欢声笑语。饭碗被抢事小,被人耍了还浑然不知,这才是最要命的。想到这,队伍立刻乱了。大家一拥而上,将同文行的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抵制外地劳工。”
“本地人优先。”
“鄙视番鬼佬。”
“猪也不要。”
上百人,围聚着,振臂高呼。这麽一闹腾,招聘看板被砸坏了不说,就连摆在门口的那一张笨重的四方桌也面临随时有可能被掀翻的厄运。阿三拼命摇着扇子,额头不断地渗出汗珠;阿四不动声色地背着双手,挺直腰板,坚定的目光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帐房老先生见情势不对,快速将重要的帐本等物件收拾妥当,怀抱钱箱,瞅准了机会,像吞吐出来的一只极光滑的烟圈儿,倏地就把自己给卷走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角色。什麽该管,什麽不该管;何时该出现,何时该消失。
同文行帐房先生的位置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坐的。这个小小的座位,吸金从十二岁就开始围着它转了。那时,他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小学徒。每日耳濡目染,都是与银子有关的大小事。坐上这一张带靠背的雕花座椅,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的人生目标。十九岁的那一年春末,师傅的肺病忽然发作,从此一病不起,不仅再也不能到同文行上班,不久後竟撒手西去了。临终前,他用尽力气,叮嘱吸金,千万不要学人吸烟,那些烟雾缭绕的日子,与恶魔共舞无异。吸金含着泪,像小鸡啄食一般猛点头。其实,他老早就瞒着师傅,瞒着所有人,偷偷地学会了吸烟。若按照师傅的说法,他已经与魔鬼不知跳过多少支舞了。
师傅的离开,使吸金得以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这一张座椅,陪伴着他度过了数不尽的勤奋做账的日日夜夜。如今,两鬓已白,背也驼了,抽烟时还多了几声咳嗽。吸金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最近,他时常忆起师傅临走时的痛苦表情,每回想起一遍,对疼痛的体验便加深一层。然而,痛过之後,他反而能耐心地去等待,等待明年春暖花开时,光荣退休。
“要不要通知老五,让他带点人过来?”
用扇子挡住半边脸说话的阿三,伏在阿四的耳边低语。他越是这般遮遮掩掩,反而赢得了更多的关注。果然,人群当中有人伸手指向阿三,大声嚷嚷起来。可惜,由於场面太过混乱,竟然没有人留意到这用心良苦的一指。此人正是前天来莲香酒楼赊帐的酒鬼陈,阿三从扇子後面探出了脑袋,默默地记下了这个人。
轰隆隆,轰隆隆……
忽然,雷声大作。毫无徵兆地,天空劈里啪啦下起了雨,不多时,就成了暴雨。刚才的欢乐与舒颜,竟短暂得惊人。
“这年头,连这帮人都敢反了麽?”
眉头深锁,阿四忽然用力睁大了眼,淩厉的目光在黑压压的一片脑袋之上一扫而过。他想明白了一个事情:潘老爷上京赴约的日子真的很难熬。那一刻,他甚至有了一个自认为毫无道理的担忧:同文行的招牌,在这风雨飘摇的日子里,是否还能稳稳当当的一如从前呢?
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将先前闹哄哄的小辫子们打了个措手不及,黑黑的一片脑袋,全都拖着一根小尾巴,如同机灵的小蝌蚪,在雨中穿梭。哪里还顾得上追究饭碗被抢?仿佛预备放弃抵制外地劳工的口号。这一群,全都在凄厉的风雨中抱头乱窜,一时没了方向。或许还会想着东家不打打西家;想着家中的妻儿在等待;想着昨夜的牌局输了多少银子;想着什麽时候能看一眼潘家的豪华大花园……
那原本在阳光下飘扬着细尘的土地,早被踩踏成了一片低矮洼地。最後一个顽固分子,高举手臂,只沙哑地喊了一句“抵制外地劳工”便匆忙撤退了。
“不如收了吧。这麽大雨,估计今天也不会再有人来了。”
见那帮人总算散了。啪,阿三把摺扇合起来。他一想到即将收工,不由得来了精神,仿佛打牌时摸到了上等的好牌。
伫立一旁的阿四并不回答,他缓缓地抬起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同文行的牌匾,复又眺望烟雨迷蒙的江面。阿三轻拍一下阿四的肩膀,表示“我很明白你的心情”遂转身入内。
过了一阵,阿四如梦初醒般收回了心神。发觉天色渐暗,是该收了。如此想着,正欲转身。
“等一等。”
雨帘中,缓缓地,走来一个戴帽的人。
阿四眯着眼,仔细留意,想不到竟然是一个披长发的女子。她着一身东洋款的女装,胸前绣着粉红色的樱花,一朵朵,错落有致,如今都随着薄薄的一片软布,紧贴於她的身上。单薄的躯体与那独特的坚定步伐极不相衬。阿四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绷紧的神经虽有了一丝“这是一个弱女子”的松动,面容却是十足的紧绷状态。
“我是前来应聘的。应该不会太迟吧?”
女子来到阿四的面前,不慌不忙地取下草帽,弃於自己的脚边。抬起头,认真地用目光拂拭了一遍同文行的牌匾,确定自己没有来错地方,遂微微一笑,等待阿四的回答。她的脸看似并未施粉,即使有,这麽大的雨,也早被洗刷乾净了。苍白的脸,苍白的嘴唇
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