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4/6)
他穿上一件洋布的白背心,上面有些黑字。阿q很气苦:因为这很像是带孝,而带孝是晦气的。然而同时他的两手反缚了,同时又被一直抓出衙门外去了。阿q被抬上了一辆没有蓬的车,几个短衣人物也和他同坐在一处。这车立刻走动了,前面是一班背着洋的兵们和团丁,两旁是许多张着嘴的看客,后面怎样,阿q没有见。但他突然觉到了:这岂不是去杀头么?他一急,两眼发黑,耳朵里〔口皇〕的一声,似乎发昏了。然而他又没有全发昏,有时虽然着急,有时却也泰然;他意思之间,似乎觉得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杀头的。
他还认得路,于是有些诧异了:怎么不向着法场走呢?他不知道这是在游街,在示众。但即使知道也一样,他不过便以为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游街要示众罢了。
他省悟了,这是绕到法场去的路,这一定是嚓的去杀头。他惘惘的向左右看,全跟着马蚁似的人,而在无意中,却在路旁的人丛中发见了一个吴妈。很久违,伊原来在城里做工了。阿q忽然很羞愧自己没志气:竟没有唱几句戏。他的思想仿佛旋风似的在脑里一回旋:《小孤孀上坟》欠堂皇,《龙虎斗》里的悔不该也太乏,还是手执钢鞭将你打罢。他同时想手一扬,才记得这两手原来都捆着,于是手执钢鞭也不唱了。
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阿q在百忙中,无师自通的说出半句从来不说的话。
好!!!从人丛里,便发出豺狼的嗥叫一般的声音来。
车子不住的前行,阿q在喝采声中,轮转眼睛去看吴妈,似乎伊一向并没有见他,却只是出神的看着兵们背上的洋。
阿q于是再看那些喝采的人们。
这刹那中,他的思想又仿佛旋风似的在脑里一回旋了。四年之前,他曾在山脚下遇见一只饿狼,永是不近不远的跟定他,要吃他的。他那时吓得几乎要死,幸而手里有一柄斫柴刀,才得仗这壮了胆,支持到未庄;可是永远记得那狼眼睛,又凶又怯,闪闪的像两颗鬼火,似乎远远的来穿透了他的皮。而这回他又看见从来没有见过的更可怕的眼睛了,又钝又锋利,不但已经咀嚼了他的话,并且还要咀嚼他皮以外的东西,永是不近不远的跟他走。
这些眼睛们似乎连成一气,已经在那里咬他的灵魂。
救命,
然而阿q没有说。他早就两眼发黑,耳朵里嗡的一声,觉得全身仿佛微尘似的迸散了。
至于当时的影响,最大的倒反在举人老爷,因为终于没有追赃,他全家都号啕了。其次是赵府,非特秀才因为上城去报官,被不好的革命党剪了辫子,而且又破费了二十千的赏钱,所以全家也号啕了。从这一天以来,他们便渐渐的都发生了遗老的气味。
至于舆论,在未庄是无异议,自然都说阿q坏,被枪毙便是他的坏的证据:不坏又何至于被枪毙呢?而城里的舆论却不佳,他们多半不满足,以为枪毙并无杀头这般好看;而且那是怎样的一个可笑的死囚呵,游了那么久的街,竟没有唱一句戏:他们白跟一趟了。
注释
⑴本篇最初分章发表于北京《晨报副刊》,自一九二一年十二月四日起至一九二二年二月十二日止,每周或隔周刊登一次,署名巴人。作者在一九二五年曾为这篇小说的俄文译本写过一篇短序,后收在《集外集》中;一九二六年又写过《阿q正传的成因》一文,收在《华盖集续编》中,都可参看。
⑵立言:我国古代所谓三不朽之一。《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载鲁国大夫叔孙豹的话: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⑶名不正则言不顺:语见《论语-子路》。
⑷内传:小说体传记的一种。作者在一九三一年三月三日给《阿q正传》日译者山上正义的校释中说:昔日道士写仙人的事多以内传题名。
⑸正史:封建时代由官方撰修或认可的史书。清代乾隆时规定自《史记》至《明史》历代二十四部纪传体史书为正史。正史中的列传部分,一般都是著名人物的传记。
⑹宣付国史馆立本传:旧时效忠于统治阶级的重要人物或所谓名人,死后由政府明令褒扬,令文末常有宣付国史馆立传的话。历代编纂史书的机构,名称不一,清代叫国史馆。辛亥革命后,北洋军阀及国民党政府都曾沿用这一名称。
⑺迭更司:通译狄更斯,英国小说家。著有《大卫-科波菲尔》、《双城记》等。《博徒别传》原名《劳特奈-斯吞》,英国小说家柯南-道尔著。鲁迅在一九二六年八月八日致韦素园信中曾说:《博徒别传》是r的译名,但是做的。《阿q正传》中说是迭更司作,乃是我误记。
⑻引车卖浆者流所用的话:指白话文。一九三一年三月三日作者:引车卖浆,即拉车卖豆腐浆之谓,系指蔡元培氏之父。那时,蔡元培氏为北京大学校长,亦系主张白话者之一,故亦受到攻击之矢。
⑼不入三教九流的小说家:三教,指儒教、佛教、道教;九流,即九家。《汉书-艺文志》中分古代诸子为十家:儒家、道家、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小说家,并说: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是以君子弗为也。
⑽《书法正传》:一部关于书法的书,清代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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